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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公,你我素昧平生,又是天水乡人,为何要施展毒计,刺杀于我呢?”
羽林军驻地,姜瑜一脸玩味地看着绑缚在立柱之上的这条壮汉。
“将军无有证据,就擅自抓捕朝廷官员,又是为何?”
尹纬虽然嘴硬,但心中却害怕对方将自己交给苻坚,姚苌还在路上,慕容暐既昏聩又胆小,断然不会想着救他,此时若落在苻坚手中,自己下场肯定不妙,苻坚的仁慈,是不会落到自己头上的。
至于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老乡,既然活捉自己,那就不会立即杀了他,似乎他还有谈判的余地。
“我们这些粗鄙武人,有时候是顾不了那么多的。
再者,尹公交游广阔,自然应该知晓,在下现在直属卫大将军,而卫大将军,还未到任,我是可以直接上疏陛下的。”
尹纬沉默不语。
“听说,龙骧将军临行前,令诸子侄拜您为师,可如您这般德高望重的师者,竟然频频为慕容氏谋划,不知龙骧将军远在蜀中,知道后,又作何感想呢?”
姜瑜背着身子,也不看他,继续说话。
“不妨告诉您,段赞确实跑了,这是我的失职,我和我的将士们,只知道在沙场上冲杀,还不习惯在长安城里做捕役,有些稚嫩。”
随即语气一变,压抑着愤怒说道:“可我又听说,段氏为了宴请您,可是准备了一双龙凤胎,只有十二岁,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这就是你为人师表的德行吗?此举又与禽兽何异?”
“段安,你进来。”
那小孩今晚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勇气,入得门来,只是死死盯着尹纬,也不说话,崭新的衣服上已经沾满鲜血,伤口也刚刚被包裹好,流血过多,面色十分苍白,双眼却是血红。
“尹纬老贼,你最好记住段平、段安这两个名字,和这一张脸!你心里清楚,我不一定能杀你,但段氏姐弟呢?”
姜瑜说罢,对段安招招手。
“走吧,叫上你阿姊,她受了惊吓,吃些食物能好受一些,今夜就宿在军营,明日我遣人送你们回家去吧。”
听到要回家,段安立即回头,跪倒在地,语无伦次的泣声说道:“将军,卖给段赞,父母将我们……命是您救的,我们愿意,当牛做马,成为您的仆人。”
姜瑜看着这个瘦骨嶙峋的孩子,有些不忍,弯腰摸了摸他的头。
“起来,你不用再给谁做奴隶,我也不需要奴隶,你先在营中好好养伤,养好伤后,做大秦的锐士!”
说罢,走出房屋,神情肃然起来,对左右下令道:“看紧尹纬,不许与他有半句言语,不许任何人见他,也不许给他任何吃食,一日只给一碗水即可。”
“什么狗屁名士!”
姜瑜低声念叨一句,缓步走远。
尹纬只是沉默不语,心中却生出许多愤恨来,他这一生,最恨别人轻视自己,此时如何不明白,眼前这人连杀了自己的因果都不愿沾染,他并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外面那些贵人们。
第二日晨间,未央宫。
等待觐见之时,赵盛之低声说道;“尹纬之事,切勿告与陛下,都是天水乡人,没必要把事情做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明白,赵伯,但您牧守秦州之后,也请不要放任尹氏,不管如何,尹氏一族,一个好乱乐祸是逃不掉的。”
“唉,惠及族人,祸及族人,有什么好说的。”
地方上豪族之间的关系是非常微妙的,竞争肯定是主题,但面对外人,面对乱世,又需要同心协力去对抗,庙堂之上,乡人也是一种天然的纽带,所以相互之间往往维持一种斗而不破的体面局势,若有危机,还会相互帮扶。
大族垄断地方上的一切事物,所谓阶级跃迁和阶级滑落的事情,正常情况下,几乎不会发生,社会固化非常严重,上升无门的寒士们,只能去给大人物做门客,而他们上升的唯一通道,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于是乎,好乱乐祸者,不在少数,所谓八王之乱,背地里是有这么一股暗流在推动的。
尹纬也是一样,只要秦国在,苻坚在,其族人一点机会也无,世家长期不出高官,衰败就是唯一的下场。
也许是关中逐渐稳定下来,关东的局势还在发展,最近没有太大的变故,苻坚这次并未让二人久等。
“盛之腿脚不便,快扶他起来。”
“谢陛下。”
二人谢恩完毕,姜瑜扶起赵盛之,后者已经能够借助拐杖站立了。
“陛下,臣前来拜谒,一为拜谢陛下隆恩,二来也是向陛下辞行,这些时日,臣斗胆,借阅了一些秦州与庙堂间的往来文书,秦州诸族不稳,尤其是鲜卑乞伏部,时有胁迫、吞并周边部族的事情,臣想早些上任,也好未雨绸缪,防止其过分做大。”
苻坚听到此处也是一阵牙酸,这些事情他当然知道,讨伐晋国之前,是他亲自任命乞伏部首领乞伏国仁为前将军,让他统领先锋骑兵。
但大军尚未南下,陇西就传来乞伏国仁的叔父,乞伏步颓叛乱的消息,当时的他一门心思在伐晋上,根本不愿意被这种疥癣之疾耽误大事,随手就让乞伏国仁自去处置。
叛乱倒是很快平定,更准确的说,双方相见,只是一场宴饮,叛乱就消弭于无形,但是乞伏国仁及其部曲,却是一去不归。
如果伐晋之战赢了,就算是个平手,苻坚回到长安后,一道诏书,乞伏国仁肯定伏于未央宫外,乞求于他,可眼下的局势,所谓乞伏部,又成了疥癣之疾,比起关东,何足挂齿啊。
“赵卿,你是持重老臣,朕信你……”苻坚也只能就这样含糊过去,复又伤感起来:“鞠躬尽瘁,以至于此,临行前,多带些伤药吧,与卿一别,又不知何时能相见。”
“陛下宽心,只要臣这把老骨头还在,关中的西大门,就是安稳的。”
“好,好!国势如此,卿当勉之!”
大臣远行,苻坚也不想搞得很伤感,复又对着姜瑜说道:“小子,你在太学如何?”
“启禀陛下,臣随博士张炳诵读《春秋》,日日未曾懈怠,圣人微言大义,臣或有受益,不敢轻言长进。”
“那朕问你,鲁隐公不朝,作何解?”
“启禀陛下,应该是说,《春秋》中没有记录,鲁隐公在位期间朝见周天子的事情,虽然隐公是圣人先君,但圣人还是通过这种隐晦的笔法,批评了隐公不尊周礼的行为。
微臣以为,国家礼法制度,就是被这样,由小及大而毁坏的,不去制止小恶,就会引发大恶。”
苻坚心情略好,转头笑着对赵盛之说道:“赵卿,你这个部下,一贯的伶牙俐齿,入了太学还学会讽谏了,哈哈哈~”
“陛下谬赞。”
“小子,太学还是要去的,经典里有真正的精粹,当然,长安城的事情也不能放松!”
“朕断然不许有人扰乱长安,谁都不行!明白吗?”
“微臣明白,请陛下放心,但有臣在,长安,就不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