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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爱华沉默着不说话，林义山又小心翼翼地问道：“爱华，你觉得怎么样啊？”
杨爱华阴着脸说：“林义山，你当初要从局里调出来时怎么不问问我意见的，现在想起来问我了？”
林义山恼怒道：“你这讲的什么话，当初我回来当厂长，你娘家人哪个不是拍手叫好的。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都来笑我傻，都看我笑话。”
杨爱华哼了一声，说道：“反正我不去，要借钱你自己出去借。问你的好兄弟去借啊，问你那些好朋友去借啊。你说说看，这几年你都干了些啥？看看你那些老兄弟，你的下属，还有你的徒弟，当年都不如你的，现在人家在天虹混得多好。再看看我们家，一年到头入不敷出，这日子没法过了。”
林义山被妻子说得心烦，怒道：“你别跟我提天虹。”
“你吼什么吼？你算个什么男人，你除了跟我吼，你还有什么本事？”
“如果当初不是你要死要活的，现在说不定我都是天虹的董事长了。”
“怪我喽？当时儿子还小，你要辞职的话，万一没做成呢？我们一家人喝西北风去啊？”
林义山恨恨地说道：“我不怪你，要怪就怪我自己，犹犹豫豫，瞻前顾后。”
“你还是怪我，我是看出来了，这件事你要带到棺材里去了。可你也不想想，当初的情况和后来能一样吗？况且后来我不是让你去天虹了吗？我早就跟你说了，哪怕是做个小主管也比烂在无线电厂强。可你呢，死活不肯去，混到今天这一步，你怪谁啊？”
林义山冷笑道：“天虹是我们当初一起提出来创办的，设备还是我去谈的，名字也是我起的。当初你死活不让我去，现在天虹起来了，人家都发达了，你让我去给当年的下属、当年的徒弟当小弟？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杨爱华突然歇斯底里地喊道：“怎么不合适？是面子重要还是日子重要？你现在混成这个样子，就有面子了？”
林义山怒火中烧，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走。这时门口进来一个护士，边走边喊道：“林晓波家属。”
“在！”林义山站住了身形。
“一会空了去窗口交一下住院押金。”
“上个礼拜才刚交了五千，又没了？”
那护士看了看纸条，说道：“主要是之前ICU的费用比较高，上周交了五千还差七千，加上昨晚和今天的抢救费用，还差1万3。”
“今天我儿子是见义勇为，这抢救费用还要自己掏？”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你得去问我们主任，我只是来通知的。”护士说完把一张单子交到了林义山手里，然后转身离开。
林义山回到床前，把催款条递给妻子，她却不接，瞪着他喊道：“给我干什么，我还能变出钱来啊。”
“这是病房，你说话能不能轻点。”
“不能！”杨爱华怒气冲冲地说出了这两个字，但声音明显小了一些。
房间里沉默了起来，林义山垂着头，把玩着手里的催款单，一声不吭。那纸条在他手里轻飘飘的，却沉沉地压在了他的心上。
过了一会，杨爱华问道：“儿子现在醒了，说不定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这医药费你打算怎么办？”
林义山被妻子怼得有些心浮气躁，硬邦邦地说道：“这个你不用管，我会想办法的。”
杨爱华却没有放过他的打算，继续问道：“你想什么办法？”
林义山被问得烦躁之极，压着嗓子说道：“我这不是在想吗。”
杨爱华看着他，冷冷地说道：“早就跟你说了医药费不够，让你多动动脑筋少出去灌黄汤，你听了吗？非得拖到欠款了才说想。你想呢，你今天就在这想，想不出就哪也不要去了。”
林义山被妻子念叨得心烦意乱，再也忍受不了，转身便往门外走去。杨爱华原本还要啰嗦几句，听他说要去找朋友借点钱周转，便沉着脸没有再说什么。待得丈夫走出病房后，她又追到走廊里，嘱咐他明天早点过来，不要忘记给她带一身换洗衣服。她回到病房，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儿子欲哭无泪。呆呆地站了一会之后，她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刚退下去的温度这会又上来了。
在医生办公室里，梁培成指着电脑里的片子对林义山说道：“这张片子是那晚抢救之前拍的，你看，就是这个血块，压迫着功能区的神经。之前导致你儿子昏迷不醒，那晚又突发癫痫，几乎就没抢救过来。”
林义山看着电脑里的黑白图像，他看不懂片子，却也知道那块阴影是夺命的鬼影。他抬起头看向梁培成，问道：“梁主任，那我儿子现在醒了，这个血块是不是也没了？”
梁培成摇摇头道：“上次也跟你说过的，这个血块已经固化，正常情况下很难自行消失。他虽然醒了，但血块应该还在，所以导致他反复高烧，神志不清。”
林义山哦了一声：“那如果这个血块一直存在，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啊？”
梁培成点点头，说道：“这血块正好压在他的神经功能区，那里有大量的功能神经，压到哪一根都会有影响。比如说语言功能，思维能力，甚至还会造成幻觉，造成人对想象的东西和现实的东西无法区分。”
林义山沉默了一会，问道：“那这么说，就只有开颅一条路了？”
梁培成点点头道：“是的，以我们的经验看，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不过现在他醒了，咱们可以观察观察再做决定。刚我过去看过，他现在人还不清醒，还在发烧。等明天再挂一天水，如果不发烧了的话，晚上带他去做个CT复查。不过你得做好思想准备，很大的可能是，最终还是只有开颅这个方法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他的问题，也能避免像昨晚那样的突发性危险。当然，手术的成本很高，而且开颅手术本身的风险也不小，这段时间你们好好考虑考虑。”
林义山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我们会慎重考虑的。还请梁主任帮忙先跟上海那边联系起来，我会尽快跟他妈妈商量一个结果出来。”
梁培成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林义山，说道：“其实上次跟你提的时候，我就已经联系好了。我也知道，这几个月的治疗你们已经竭尽全力了，再要你们准备十来万的手术费实在太难了。可上海那边的医院跟我们这不同，没有足额的保证金，人家是不会给你手术的。”
林义山点了点头，将文件袋递还给梁培成，说道：“梁主任，晓波遇到你这样的医生是他的福气。这个手术要不要做，我们听您的建议，至于手术费，我一定会尽快想办法准备好的。”
梁培成点点头，把文件袋放回抽屉，说道：“好吧，那我们一起努力。”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林义山想回病房看看儿子醒了没有，但在略微犹豫了一下之后，他还是转头往电梯的方向走了过去。住院部楼下，落日的余晖将他那辆破摩托车映照得金灿灿的。他抬头看了看儿子所在的那间病房，叹了口气，跨上了摩托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