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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素娥心里纳闷，不明白怎会触动了这些领导的情绪，瞬间后悔起刚才失言，那份坚持不愿求助于裴泽弼的决心也开始摇摆不定，她不禁愁肠百结，寻思如何挽回。
还没待张素娥思绪翻腾，杨所长便以沉稳有力的话语打破僵局，望向张素娥的眼神多了份理解和深意：“素娥大婶，我了解你的担忧。可是现如今世道艰难啊，咱们脚下这片热土尚有列强设立的‘洋人区’，谈何公理公正？何况这次警方拘留那人也已经有段时间，就算是咱们自家人犯了这样的事，罚点钱也应该可以释放了吧。”
杨所长揣度张素娥可能误认为他们在一味偏袒洋人，不顾自家同胞利益。对此，他不仅没恼怒，反倒对眼前这个识不了多少字、却怀着家国情怀的农妇产生了由衷敬意：若每个女人如张素娥般懂得忧国情长，那么中华振兴岂非指日可待？
“总会变好的，再给这块大地些许时日，外事小组绝不会再任由洋人在背后牵着鼻子走。”知识分子的情怀在此刻涌现，张素娥这份看似无畏又有原则的举动，激起他心中一份坚韧自豪的情感。
张素娥面带笑容，然而神情尴尬至极。这时许队长诚挚说道：“张大婶，我想裴所也知道这其中的道理。他人行事稳重，此事定是他下属擅自做主留人至今，无论如何，请您下午陪我一块儿去趟警察署，不论事情最后怎样，我都会感念您的恩情。”
此番劝说，使张素娥心中叫苦不已，然而此刻如果再予以婉拒，自己在村里怕是站不住脚了。于是无奈回应：“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是跑一趟的事。”
心存侥幸之余，张素娥跟随许队长出门而去。来到村头，等候多时的外事小组的马车已经停在那里，旁边立着一位与她儿子年龄相仿的年轻人。
见许队长和张素娥走来，小伙子疾步行至，接手许队长手中的布袋，朗声道：“队长，一切都已安排妥当。”随后视线落在张素娥身上，思索片刻，终究按捺住内心的拘谨，依照同事间的习惯喊了一声：“阿姨，您坐前排。”
听见小伙子唤自己阿姨，张素娥嘴角不禁漾开一丝笑意：“叫我姨就行，你看我都一把年纪了，都能当您妈了。”听了这话，年轻人大概是新参加工作不久，脸上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许队长则乐呵呵插话说：“没错该叫姨，小王你是圣约翰学校毕业的，跟咱张姨的儿子一个学院，喊阿姨才对。”
闻听此言，张素娥对他更多了几份亲近：“那就坐前头，小王，你也是圣约翰出来的，我儿子叶子一柏你可听说过？他在圣约翰读书，也是学医的。”
提到叶子一柏，年轻人面色稍显复杂，这个名字他当然清楚，尽管并未同班，但他们同属医学院，一起通过外事小组的考试。只是考进去之后，叶子一柏的人生便如同开挂一般：主动让位，转换专业，成了华国医学界翘楚、上海着名外科医师。如今更是奇事频传，自己没能进得去的外事小组，竟然安排他母亲张素娥进去任职，真让人感叹造化弄人。
年轻人语气真挚地说：“叶子医生，我知道，我们都毕业于同一系，在上海百姓口中那是家喻户晓的名字，我也倍感荣耀。”
听着小王的回答，张素娥内心一阵暖流荡漾，好似夏夜饮下一口冷水般舒畅，连即将踏入警事局的紧张心情都舒缓了不少。
警事局离村子仅隔六七里路，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光景，马车便抵达了警事局雄伟的大门口。车还未完全停稳，年轻的助手立刻跃下车身快步走向登记台。值班的治安员像是认得他，边登记边开着玩笑：“小兄弟，你们怎么又来了，前两天的钉子还不够硬吗？早告诉过你们赵科长说话像吐钉子一样准，说一个礼拜，你们就甭想提前领人回去。”
小王尴尬地笑了笑，回答道：“职责所在，没别的办法，麻烦您登记一下吧。”
治安员无奈地摇摇头，办完了登记手续，将证件交回，一边指挥门边的同伴搬开横档木杠。马车顺利驶入，停在了警事厅入口不远处。
这是张素娥首次踏入警事局，门口荷枪实弹的情景让她不由得心惊肉跳，心想同样是官府部门，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正是午后田间劳作归来，村民们挤满了小小的警务室，几张木桌边，粗壮的乡汉们双手铐住，面目狰狞，平日里村里见了就得避让三分的角色此刻缩在警务室一角，就像受惊的小鸟，时不时遭到几位警丁呵斥和踢踹。
村口传来了熟识的脚步声，有人认出了进来的许队长一行，不由得半开玩笑地说：“哎呀，许队长啊，这不是又登门了吗？我说兄弟，你怎么这么频繁上门，比俺们下地干活还定时呢，这几日每天见着你哪！”
许队长满面愁容地回道：“张队长，您瞧瞧这个状况，再不让这些人出去，我就得天天来找你们了。一个星期真顶不住啊，别提什么洋人，咱们村里人给足了赔偿，也犯不上拘留这么长时间吧。”
被称为张队长的村民领袖扭头朝周围乡亲笑了笑，答道：“嘿，这城里来的家伙倒还通晓村里习俗，知道意思啊。”周围的村民们也都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得啦，之前咋说还得怎么说，赵主任既然发了话，我们也无可奈何。那家早点铺子是他老人家吃了二十多年的，说拆就拆，真是没给我们这些村里兄弟留脸面呐。许队长，你就宽限两天，保准到时候整整齐齐送过去。”
听着这话，许队长不禁叹了口气，看来正道难行，只得另寻它途。他目光落在跟在身后的张素娥身上。
张素娥默不作声。
“无话可讲？”许队长问，目光炯炯地盯着张组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