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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代最终并未告诉杨风,自己其实早已下令要取了那位老先生的性命。在此事上,他并不希望得到任何人的赞许和认同,只需自己长久地留下这份愧怍便是。
又行军几日,在临近蒙山时,刘代遇见一处村落,村中四处残破,寂静无声。
他只让一队人马入内探查,看看其中是否还有活人,大部则自村旁绕行,并不从中穿过。
但即便从外看去,众人也觉得触目惊心。村中到处都是森森白骨,唯见头颅都堆于一处,看起来整齐无比,尤为瘆人。
那老将军跨马靠近,与刘代解释道:“大抵是被杀良冒功了。”
身旁杨风也点头附和:“此地已不算宋地,若是真没人如此做,才是不正常。”
言罢,他又把目光投向刘代,似乎是想让刘代说些什么。
这几日相处下来,杨风与刘代已算是颇为熟悉,他对刘代的性情已有了一些判断。故而他也正式代入刘将军帐下第一“宠臣”这一角色当中了。
刘代何曾不为此地百姓痛心,他本就有些郁闷,察觉到杨风如此异样的目光,一时间更觉得颓丧,说道:“杨先生,我绝无此般心思。”
杨风一笑,知是刘代误会自己了,便开口道:“我只是觉得,不在此地整肃军纪,收拢人心,到底是有些可惜的。”
他指向那村中惨状,又继续开口道:“谁见此等情形能不动容呢,又岂不会联想起自己在远方的家眷?
将军下次再遇上此等情形,大可以就地休整,警醒部下绝不可如此作为。再说些体恤大家父老,激励男儿志气的话语,这般一次两次或许无甚大用,但只要将军你情真意切,且能有所作为,那么收拢一批人真心为将军效死,并非难事。”
刘代一怔,便向杨风行礼道:“多谢杨兄赐教。”
杨风继续道:“将军你从前既是卫国书生,又无什么显著家世,在军中一路走来想必也并不容易。那将军就该更能体会众军士的苦处,他们哪个不是背井离乡,将脑袋提在裤腰带上来当兵的?将军虽可以常备威严以明军纪,却着实不宜端什么读书人的架子。
毕竟他们大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此次也多为第一次上战场,将军一路上除了以身作则,还是要多与他们亲近,自当如亲兄长一般爱护他们,虽不必真的行什么吮疥之事……”
杨风说至此处,发觉刘代面有凄然,心知自己无意间戳到刘代的痛处,以后应当避免谈及兄长及亲眷类的话题。
他便换了个话头:“将军与士卒亲近,除了收拢人心,也应重识人和用人。且拿我身边这位老将军来说吧,老将军你可有意见?”杨风看向了那个与刘代还算相投的副将。
那老将军自无不可,他知杨风已是刘代帐下谋臣,杨风与刘代这般不避讳他,就已经算是将他当作了自己人。
杨风见对方点头,便继续道:“老将军已是年过半百,却为何依旧愿意再度出山,到这凶险无比的沙场上走上一遭。宋国远未到需强征老弱入伍的地步,老将军也不大可能是为了家中银粮用度而来。
既如此,刘将军你今后与老将军相交时,大可以多谈谈建功立业、封侯荫子之事,再多向他请教些行军打仗的要领。那么若是再有凶战恶战,老将军就未必不愿意替晚辈挺身而出么……”
老将军虽面上看不出表情,但杨风已经料定对方心中已经有疙瘩了,故而他便要继续把这个恶人做到底了。此番杨风既与刘代交代了事理;又点出这位老将军与刘代间的隔阂,方便刘代日后再对其加以安抚收拢;更要为将来之事埋下伏笔。唯有如此一石多鸟,才不枉费他杨风这番口舌。
“不过老将军固然仗义,刘将军你却也不得不防。非是担心老将军有什么异心,那样想便是我杨某人太看不起老将军的胸襟。”只见杨风一拍腰间佩剑,开口道:“但若是今后军中有人居功自傲、恃宠而骄,胆敢无视军纪、肆意妄为,又该当如何?刘将军你宅心仁厚宽宏大量,自是不与其人计较,但我杨某人却最是看不得这般……”
听至此处,那老将军不禁哈哈一笑,这心中暗想这杨风当真有趣,此刻都已在谋划大胜而归,如何论功论罪了。他便开口道:“若老夫果真有也耀武扬威的那一日,但凭杨先生把这项上人头取走,我张某人却也是无悔无憾的。”
杨风摆手道:“非是为了与老将军提醒什么,我不过与主公说些用人的道理罢了。为将为君者,识人用人最忌且用且看,此间诸事都得有个章法在。自将一人琢磨、启用之时,后续如何差遣,如何取信,乃至如何赏罚,如何狡兔死走狗烹,将军都宜早做打算。”
刘代闻言苦笑道:“杨兄,此时说这些还为时尚早,眼前的蒙山我们能否过得去,都还是未知之数啊!”
言罢,三人都看向远处云遮雾绕的山峡。刘代与那张老将军俱是面露愁容,他们已经猜到前方或有伏兵,但山势连绵,若要就此去驰援宋军东征主力,还当真是难以绕行别处。
杨风则是轻笑一声,问道:“刘将军可想居此战首功?”
刘代苦笑摇头:“杨兄说笑了。我即便有杨兄你辅佐,但终究巧妇无米之炊啊。”
杨风哈哈一笑,开口道:“我方才所说本就是梦话。将军此战应重在练兵起势,最忌贪功。”
他邀刘代两人至道旁下马,取出一份宋、越、楚三国的堪舆图来摊放在地。
“宋军主力在楚州以西之湖、惠两州。虽然腹背受敌,却也未曾到绝境。毕竟楚国十州堪称富饶者,唯有楚、江、湖、惠四地,今宋军得其半数,总归是粮草不缺的。
而反观楚军,虽然楚州未失,但唯有死守之力;而大部精锐,都自南北聚拢而来,与宋军主力是隔江对峙。这些楚军号称有四十万之众,随时要渡江与宋军决战,其看似来势汹汹,实则大多驻扎于荒远之地,为山水所阻,粮草不济,其实也唯有一战之力。一旦兵败,将彻底困守一隅,如今阻隔将军的这片山脉,便是那时楚军的葬身之所。
将军且看,今日我们要过的蒙山,不过这群山之一角。因铁瓮城偏北,所以我军才迫不得已从此地南下,但看这群山尽头,南部俱是一马平川,宋国只需在南部诸城调集军备,轻易便可再次长驱直入,驰援惠州主力。
所以如今宋国之困在于如何重振士气,整军再战;而将军之困则在于如何依循调令,过蒙山而袭扰楚。”
杨风说至此处,向刘代问道:“但我们要袭扰楚军,果真一定要过蒙山而南去吗?”
刘代眉头一挑,杨风这是有意让他放弃眼前山峡,转而用军别处。他知前方山势对楚军尤其重要,定然会有所防备,想要穿过此地并不容易,但他心中尚在犹豫,便向杨风开口道:“一则我此次虽然领军,但终究只是带着数千袍泽去前方战场,具体如何用兵还是要受到节制;二则倘若我们不再从此地穿峡而过,又该向何处去呢?”
一旁的老将军也是点头道:“若是转去南部战场,确实要容易许多,只是这赶路用时,可就要多上太多了。”
杨风指向图中一处道:“二位将军,可知此地?”
刘代看向杨风所指,那处在蒙山东北,约莫是一处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