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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服领口的标签磨得后颈发红，江予扯了扯汗湿的衣领，迷彩布料在烈日下蒸腾出淡淡的樟脑味。操场上此起彼伏的口令声撞在香樟树上，惊飞一群白腰文鸟。
“向右——转！“
程野的迷彩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腿。作为临时指派的排头兵，他正站在树荫下帮教官调整扩音器。江予看着他后颈被晒红的皮肤随动作皱起细纹，突然听见耳边炸开一声暴喝。
“倒数第二排戴眼镜的！动什么动！“
教官的皮带扣在阳光下晃得刺眼，江予感觉后腰被什么硌了一下。程野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往他裤袋里塞了颗薄荷糖。塑料糖纸在布料摩擦间发出细响，混着那人身上若有似无的松木香。
“站军姿还开小差？“程野退后半步，迷彩服袖口蹭过江予汗湿的手背，“眼睛要直视前方标杆。“
江予盯着远处围墙上的爬山虎，叶片在热浪中卷曲发黄。程野的影子斜斜压在他的影子上，像两株交缠的爬山虎。突然有冰凉的水珠溅到脚踝，前排女生晕倒时打翻了水壶。
医务室飘着刺鼻的碘伏味，江予扶着中暑的女生躺在行军床上。程野靠在门框上转钥匙扣，金属校牌在穿堂风里叮当作响。护士掀开帘子的瞬间，他忽然把江予推进储物间。
“逃训要扣操行分。“江予后背抵着成箱的葡萄糖注射液。
“张老头让我来取板报颜料。“程野伸手够顶层货架，迷彩服下摆掀起一截，露出腰侧淡青的淤痕，“看见没？昨天翻画室窗户摔的。“
江予别开脸，目光落在墙角的画架上。绷紧的画布蒙着白布，边角沾着干涸的群青颜料。程野突然凑近他耳畔：“想不想看我的秘密基地？“
未及回答，窗外传来集合哨声。程野往他怀里塞了管防晒霜，铝制管身还带着体温：“东北来的雪娃娃，当心晒化了。“
晚训时飘起细雨，水泥地蒸腾着白日积蓄的热气。程野作为标兵示范匍匐前进，手肘擦过砂砾时眉头都没皱一下。江予看着迷彩服渗出的暗色痕迹，忽然想起画室那幅被白布遮盖的画。
解散哨响起的刹那，程野拽着他躲进器材室。生锈的铁架堆着褪色的海绵垫，程野掀开垫子，露出后面半人高的墙洞。月光从豁口漏进来，照着外面杂草丛生的老校舍。
“这是六十年代防空洞的通风口。“程野弯腰钻出去，声音闷在爬满青藤的砖墙间，“跟上。“
废弃的体操房散发着潮湿的木屑味，程野点亮手机电筒。光束扫过斑驳的墙面时，江予呼吸一滞——整面墙绘着星空下的白桦林，笔触间透着未干的丙烯光泽。
“昨晚画的。“程野用脚尖拨开散落的颜料管，“像不像你老家？“
江予伸手触碰树干上的雪痕，指尖沾到冰凉的钛白颜料。程野突然握住他的手往墙上按，两人的掌纹在星空下重叠成奇异的图案。松节油的味道汹涌而来，混着少年滚烫的呼吸。
“你手在抖。“程野的虎口抵着他腕脉，“沈阳的雪...是不是比这个更冷？“
窗外惊雷炸响，江予猛地抽回手。程野卫衣口袋里掉出半盒火柴，磷面在潮湿空气里划出幽蓝的光。他点燃火柴照亮墙角，那里堆着几十个画着哭脸的矿泉水瓶。
“每次想我妈就画一个。“程野把燃烧的火柴丢进玻璃罐，“她走的时候，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雨滴从破窗棂溅进来，打湿程野的睫毛。江予看见他脖颈红绳滑出衣领，银坠子是个变形的调色盘。远处传来教官查寝的手电光，程野突然拉着他蹲下，两个人的膝盖撞在一起。
“闭眼。“程野的气息拂过他耳垂，“带你认路。“
江予感觉到温热的掌心覆上双眼，程野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他眉骨。他们在黑暗中穿过霉味刺鼻的走廊，身后传来野猫打翻铁罐的声响。当重新看见路灯时，程野往他手里塞了片冰凉的东西。
“老校舍的瓦片，“程野倒退着走向宿舍楼，“上面刻着1962。“
淋浴间的水声彻夜未停，江予在掌心里描摹瓦片凹凸的纹路。对床传来翻身的响动，月光照亮程野床头挂着的迷彩服，袖口沾着的钛白颜料正在缓慢干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