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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予蹲在教务处的档案室里，手电筒光束扫过积灰的档案盒。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1997届毕业生合影上切出细长的光痕。他的指尖停在“林月棠“的学号上，突然摸到照片边缘细微的凸起。
“同学，查旧档案要开证明。“
手电筒啪地熄灭，江予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转身看见值班老师站在门口，蓝光眼镜反射着走廊的应急灯。档案盒里的毕业照突然滑落，背面粘着的透明胶带撕开一角，露出半张泛黄的借书卡。
“我...我来找物理竞赛资料。“江予用身体挡住照片，“张老师说在旧档案区。“
值班老师狐疑地走近时，走廊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江予趁机将借书卡塞进袖口，跟着跑向声源处。二楼洗手间的镜子碎了一地，程野的校服外套挂在窗框上，袖口沾着未干的红漆。
法医鉴定科的结果在三天后送到校长室。那件校服袖口的红漆与二十年前防空洞墙绘的颜料成分一致，内袋里还装着半枚生锈的钥匙。江予隔着校长室玻璃看见教导主任在擦汗，程野父亲的镀金手杖重重敲在大理石地面上。
“这是诬陷！“手杖尖端的狮头雕纹磕掉一块漆，“我要求重新鉴定！“
江予在图书馆古籍区找到对应的钥匙编号——属于老校舍废弃的美术器材室。推开门时铁锈簌簌而落，霉味中混着一丝松节油的气息。画架后的墙上钉着幅被白布覆盖的油画，边角已经卷曲发黄。
揭开白布的瞬间，江予的手停在半空。画中是穿碎花裙的少女站在防空洞前，腕间的银镯刻着“林月棠“三个字。但真正令他血液凝固的，是画中人身后的黑板报——那上面用红粉笔写着2023年的化学公式。
“她是我母亲，也是你的生物老师。“
程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江予碰翻了洗笔筒。污水在地面蜿蜒成奇异的形状，程野的影子斜斜映在画布上，与二十年前的少女身影重叠。他穿着崭新的校服，脖颈上的红绳却已褪成暗褐色。
“林老师两年前车祸去世前，一直在查当年的事。“程野抚过画框边缘的刻痕，“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一枚木棉花簪从画框夹层掉落，银质花瓣里藏着微型胶卷。
暗房的红灯下，江予用显影液冲洗出胶卷内容。1997年3月8日的校门监控显示，程野父亲搀扶着昏迷的林月棠从侧门离开。而三天后的报纸讣告照片里，死者耳后却多了一颗朱砂痣。
“双胞胎。“江予的手指在放大镜下发抖。他想起程野总爱画眼角带痣的肖像，想起防空洞里那些哭脸矿泉水瓶上的日期——全是林月棠来家访的日子。
暴雨夜的教学楼空无一人，江予举着伞走向老校舍。手电光束扫过墙根时，他突然看见程野蹲在积水前。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进水面，荡开的涟漪中浮现出化学实验室的倒影。
“他们在稀释硝酸铵。“程野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明天艺术节颁奖礼的烟花里，掺了足够炸塌礼堂的剂量。“他突然咳嗽着摊开掌心，里面是半颗被水泡发的胶囊，“这是当年我妈没来得及吃的抗癌药。“
江予跟着他潜入实验室，硝酸铵溶液正在反应釜里沸腾。程野突然扯开左臂衣袖，暗红的针孔沿静脉排成北斗七星：“每次他们给我注射镇静剂，我都会偷换半颗胶囊。“他的指尖在操作台划出油痕，“这些年的剂量，够让一头大象产生幻觉。“
艺术节当天，江予握着木棉花簪坐在嘉宾席。程野父亲的致辞进行到一半时，大屏幕突然切换成监控画面。1997年的影像里，年轻的男人正在教务处篡改保送名单，腕间的月牙疤清晰可见。
“这是诬陷！“程野父亲的手杖指向总控室，“保安！“
骚乱中江予看见程野溜进后台，他追过去时撞翻道具架。程野的白衬衫溅满颜料，正往烟花控制器里接入手机芯片。两人在逼仄的通道里对视的瞬间，江予突然明白那些哭脸矿泉水瓶的含义——每个瓶底日期都是林月棠被注射药物的日子。
“小心！“
程野扑倒江予的刹那，烟花提前升空。炸开的火花点燃幕布，程野的后背瞬间窜起火苗。江予扯下窗帘裹住他时，摸到他脊梁上凹凸的伤疤——是鞭痕交织成的数字19970308。
消防车鸣笛声中，程野被抬上担架。他攥着江予的手腕，将染血的校牌塞进他掌心：“教务处...1987届...“未说完的话被氧气面罩截断，但江予读懂了唇形——“毕业生合影“。
深夜的教务处弥漫着焦糊味，江予撬开1987届档案柜。泛黄的合影背面用红笔标注着每个人的去向，在“林月棠“的名字旁赫然写着：第三人民医院护理部主任。而现任护理部主任的登记照，正是程野父亲的第二任妻子。
解剖课用的显微镜下，木棉花簪的银质花瓣显露出刻痕。江予比对着程野的日记笔迹，发现簪子内壁刻着化学元素周期表——“Ag“的位置被特意加深，对应着硝酸银的分子式。
暴雨再次倾盆时，江予在防空洞深处挖出铁盒。生锈的盒子里装满注射器，每个针管都贴着日期标签。最底层的病历本记录着触目惊心的内容：林月棠的死亡证明签署于2009年，而她的复诊记录持续到2018年。
艺术节骚乱十天后，程野从医院失踪。江予在停尸间找到被替换的病历，死亡时间栏的墨迹尚未干透。监控录像显示，程野自己拔掉输液管，从消防通道离开时还穿着病号服。
松花江解冻那天，渔民打捞起程野的校服外套。法医在衣领内侧检测出两种血迹，DNA比对显示分别属于林月棠和程野父亲。江予摸着口袋里的半枚钥匙，突然想起老校舍美术室那幅未完成的画——画架背后的暗格里，藏着程野最后一本日记。
泛黄的纸页上，程野用红蓝铅笔画着人物关系图。箭头从林月棠指向教务处主任，再分岔到副校长和校医。在2018年9月15日的记录页上，贴着江予的入学照，背面写着：“他是唯一干净的雪。“
毕业典礼当天，江予站在程野曾画板报的围墙前。冰裂纹瓷瓶突然从书包里滚落，在青石板上摔成八瓣。釉面碎片中夹着张字条，上面的字迹被水渍晕染：
“当你拼齐这些碎片，春天就真的来了。“
蝉鸣震耳欲聋的午后，江予在美术室地砖下发现最后的铁盒。生锈的盒盖里封着一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时，二十年前的雨声混着林月棠的啜泣汹涌而来：
“小野，要像蝉一样活着...哪怕埋在黑暗里十七年...也要等到破土而出的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