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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仕麦来到雷玛人的大营第一天便直视了伊诗达尔。
他虽然是贵族世家出身,高贵的契尼德家族,但从小生长在阿克德为奴,导致他对上下尊卑有身体本能的反应。在他所受教育里,如果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直视自己将要服侍的人是非常冒犯的行为,因此他在得知面前的英俊男子便是伊诗达尔的时候内心震惊、非常惶恐的拜倒在地。
伊诗达尔和身边的奈尔菲斯看到他这个样子,发出了笑声,当然伊诗达尔的笑声欢快而持久,奈尔菲斯则是淡淡的笑了一声。
伊诗达尔对奈尔菲斯说,“奈菲,你看西斯君主的侍从居然是这么可爱的样子。如此惶恐,怕是平时没有少受那位君主的虐待,看来西斯的君主和他已故的叔叔一样也那么暴虐。”
伊仕麦原本正在低头等待伊诗达尔的责问,但没想到他听到的是伊诗达尔的笑声,而伊诗达尔在笑声之外又开口把自己曾经的主上贬低到了曾经那位暴君之流。
暴君是伊仕麦家族悲剧的源头,他那正直的父亲被暴君杀害,他的家人离散失踪,他自己则在小男孩的时候就沦为奴隶,伊诗达尔不仅戳中了痛楚,而且还挑战了他的道德。他虽然是服侍君主的侍者,但也知道维护自己曾经君上的尊严。
伊仕麦在伊诗达尔说完后,站起身恭敬的鞠了一礼,说道“我很荣幸见到您,伊诗达尔殿下。如您所言我是西斯已故君主的侍从,曾是阿克德城主的奴仆,我和我的家族的确曾是被君主的叔父所迫害,但我侍奉的君主并不是那样的人。他虽然败给了你,但他是令我尊敬的君上,请您收回您对他的不公正评价吧。”
伊仕麦一口气说完后,原本的傲气也消散了大半,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心里发虚的感觉。他还不熟悉伊诗达尔,不知道这番话会不会令他生气。
伊诗达尔原本正和奈尔菲斯说说笑笑,见伊仕麦突然起身指出他语言的过失,也感到惊讶。他没想到这个眼前看起来温软的年轻人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维护自己君主的勇士。他又看了一眼奈尔菲斯,随后收起了刚才嬉闹的声音,但也笑着说,“看来我看错你了,也看错了西斯的君主。你说的对,我不应该在还没有认识他的情况下就根据流言蜚语来妄下定论。虽然我没有机会再和他当面认识,但他能有你这样忠心的臣子,想必是一位仁义之君。”
说罢他拍了拍伊仕麦的手臂,微微低下身子仔细看了看伊仕麦的面容,然后吩咐人给伊仕麦安排住处,就此和他别过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这就是伊仕麦和伊诗达尔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和伊诗达尔分开后,伊仕麦仍然感觉内心深处难以平静,真实的伊诗达尔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强大。这简单的几句话让他感觉伊诗达尔就像身边的普通贵族年轻人,说话轻松随意、在被别人反驳后会表达无辜。伊诗达尔他没有努拜尔那种倨傲、嘴上不肯认输的倔脾气,也不像达拉杰那样一本正经,也不像自己一样如履薄冰。
这让他对伊诗达尔产生了兴趣,当然兴趣之外还有一层戒备,毕竟伴君如伴虎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有见到过。
当天夜里,伊诗达尔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宴会,为了庆祝他的将领阿尼耶说服夏海最后的部落归降。他早早的让人给伊仕麦换好衣服,让他去给自己做酒侍。
酒席宴间雷玛的将领和归附的首领们都看到了伊仕麦,他的身姿和动作表明了他不同寻常的出身。伊诗达尔显然对伊仕麦的到来很高兴,他频繁的让伊仕麦帮着自己和身边的奈尔菲斯与立功的阿尼耶斟酒。
刚刚立功的阿尼耶看到伊诗达尔如此看重自己也很高兴,看着斟酒的伊仕麦,举杯向伊诗达尔说道,“恭喜殿下,西斯的君主在你的压迫下丧命,你的名字毕将彪炳雷玛史册。”接着他又看向伊仕麦说道,“他便是西斯君主的贴身酒侍吗?真是如山风一般让人感觉清凉,殿下虽然没有亲手摘下西斯君主的王冠,但让西斯君主的酒侍伴你身边,也是无上的征服者荣耀。”
伊诗达尔知道伊仕麦对故君的忠心,所以赶快止住阿尼耶的话题说道,“西斯之君为国亲征,死于叛徒之手,他虽然失败但我敬重他的气节,他和曾经的暴君不一样。这位是伊仕麦,契尼德家族的遗子,以后他就是我们的客人,你们不要把他当俘虏对待。”
“客人”这个词一出,在坐的人除了伊诗达尔和奈尔菲斯都微微惊讶,包括伊仕麦。
伊仕麦没想到伊诗达尔对自己的定位不是俘虏而是客人。他内心微微感到温暖,想要对着伊诗达尔说些什么,但在这个场合有说不出口,只是看了看他对他微微点头行礼。伊诗达尔笑着挥了挥手,继续和在坐诸位欢笑宴饮。
宴会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伊诗达尔今天的确很高兴。
直到几位贵宾正在火堆钱起舞的时候,一个秘书从侧门走进绕着酒席背后拿着一封信交给了奈尔菲斯。伊仕麦知道奈尔菲斯很得伊诗达尔的信任,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但没想到伊诗达尔对他信任如此,连军事信件都可以让奈尔菲斯先过目。
奈尔菲斯接过信封后,轻轻撕开,拿出一封带着军章的信签。他看了一会,然后起身走到正喝的开心的伊诗达尔身边,附身轻轻说了几句。
伊诗达尔瞬间从醉酒微醺的迷离之态变得眼神清亮,接着他又和奈尔菲斯商量了几句,然后让奈尔菲斯落座继续宴会。这一切都被伊仕麦看在眼里,伊诗达尔也观察到了伊仕麦的眼睛,对他笑了一下。伊仕麦赶忙低头斟酒。
大概在二十分钟后,伊诗达尔起身结束了宴会,他留下了阿尼耶,然后目送其他宾客离去。
此时帐里只有伊诗达尔、奈尔菲斯、阿尼耶和伊仕麦,以及几名进来打扫的卫兵。
伊诗达尔把刚才的信封递给阿尼耶。说道,“是前线急报。还是努拜尔,他的军队和纳兹的人相遇,纳兹不敌努拜尔的将领锡南战败。阿尼,你也在努拜尔手下吃过亏吧。”
阿尼耶看罢信件,说道“努拜尔虽然撤出了夏海地区,但他仍然是我们的主要敌人。他的军队人数众多,让我们需要分出很多兵力应对。前些日子我和他的人交过锋,这些西斯南境人很勇猛。”
伊诗达尔说道,“纳兹他有骄傲的自尊心,这次败给努拜尔的将领,他一定很受伤,怕是一时半会不愿意回来见我,一定要打赢才能回来。阿尼,辛苦你再去一次吧,去看看纳兹,好好安慰安慰他,让他不要有压力。”
接着伊诗达尔和奈尔菲斯、阿尼耶又讨论了一些事情后方结束了这次短暂的会议。
伊仕麦全程参与了这次短暂的会议,他虽然在忙碌的收拾酒宴后的残桌后便想退下,但伊诗达尔冲他摆了摆手把他留在了帐内。
当他听到伊诗达尔说起努拜尔的名字的时候他很紧张,他担心伊诗达尔也会像阿索方斯那样向他闻讯努拜尔的事情。他虽然不会背叛努拜尔,但也不知该不该甚至如何欺骗伊诗达尔。好在出乎他的意料,伊诗达尔并没有向他询问任何有关努拜尔的事情,甚至到了晚间,他给伊诗达尔送灯的时候,他也没有从伊诗达尔那听到任何这方面的问询。
就这样伊仕麦带着忐忑、惊奇和莫名的欣慰沉沉的睡去。梦中他又梦到礼萨的家里的花园,梦到了姐姐家,梦到了努拜尔来到自己家里做客,还有伊诗达尔那端着酒的模样。不知为什么,这个场景让他感觉悲伤,明明阳光那么明媚,却仿佛是镜花水月一样让他怅惘。
等他醒来时,发现已经快到了正午。他昨晚睡前本要起早去服侍伊诗达尔,此时却看到身边的奈尔菲斯,他恍恍惚惚感觉浑身发热,感觉好像还在梦中一样轻飘飘的。
奈尔菲斯看他醒了,招呼一位军医过来,喂他用玻璃杯子下去了药水和清水。然后奈尔菲斯来到他床边说了一些什么,伊仕麦由于意识并不清醒所以没有听清他说的每一句话,但伊仕麦他也知道自己是生病了。他想或许是这些日子自己太过紧张,此时放松下来身体的各种不适突然全部爆发。
他有点对自己这种身体状态感到失望,虽然他并不想讨好伊诗达尔,但在受到伊诗达尔的着重关照后他内心深处感到有一种要报恩的声音。这或许是他从小作为服侍人的奴仆养成的习惯,每当别人给他恩惠的时候,他都想要回报对方。
只是目前他浑身不舒服,这一天里昏昏沉沉的,一连三天身体才开始恢复。期间伊诗达尔来看望过他一次,那时他正在休息沉睡,是醒后听别人说道的。
等他感觉身体舒服恢复一定力量后,伊诗达尔已经带兵出去了,只留下奈尔菲斯镇守军中。
伊诗达尔之所以出去还是因为努拜尔。努拜尔再一次击败了伊诗达尔的心腹爱将格拉纳兹,为此,伊诗达尔决定亲自去前线看一看。
听说了这些的伊仕麦,内心感到痛苦,此时的他在见到伊诗达尔后发现他并不想自己想象的那样残暴。虽然他是入侵西斯的征服者,但从小做惯了奴隶的伊仕麦没有努拜尔那样崇高的贵族情怀,面对谁是自己主人的问题他有点听天由命。
他此时希望努拜尔能取得一场胜利,让这场战争止步于此。或许他就此再也回不去礼萨,但自己远离家乡,好过战争造成无数人离散。
只是,一个人美好愿望,是否可以抵抗残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