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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丁震怒,掀翻银海,散乱珠箔。六出奇花飞滚滚,平填了、山中丘壑。皓虎颠狂,素麟猖獗,掣断真珠索。玉龙酣战,鳞甲满天飘落。
昆莱山玄牛关内,山腰的禅院山门屋檐,在玉尘中隐约可见。冬风正紧,雪虐风饕,守关将士僵立,佩巾粘革衣。色映虎幡,光摇陌刀,杀气镇边关。
关上一名藏色大袄的熊猫人,晃着一丈多高的竹竿,驱赶战场特有的食腐鸟,行至台阶处,见一人从关楼走出,递给他一顶斗笠道:“林师傅,我来换班了。”那挥杆熊猫人姓林名默,是影踪禅院的拳师,他带上斗笠,道了句辛苦,便走下台阶。
自魔古始皇雷神登基后,便奋起征服其它种族,但他深知,西地的螳螂妖绝不会臣服,便驱使奴隶,建造了一道守护疆域的宏伟城墙,取名“蟠龙脊”。这玄牛关就是蟠龙脊最北端关口,如今魔古王朝陨落,熊猫人族接管了蟠龙脊,抵御每十年一轮的螳螂妖灾。
新一轮的妖灾已过三月有余,大批虫妖退去,边关战事稍歇,这寒冬天里,螳螂妖想破关怕是比潜海还难,林默望了眼山上禅院残影,呼出一口白气,缩膊埋嘴到佩巾中,朝着山脚平地走去。
那平地深处有一颗高大挺秀的老梅树,飘雪压枝衬花红,更增几分绝俗。树下散围着三四个营帐,男男女女十来个人,正在生火灶饭。
林默穿过营门,凑到一个热灶旁摆头用力一吸,微笑赞道:“好活儿!灵珊妹子的手艺真的没话说。”做饭的女熊猫人白了他一眼,娇嗔道:“你恭维我,我也不多给饭菜!”林默还想央求,营南远处商道传来阵阵铜铃声,林默望去,见一商队缓缓行来,昆莱山脉的贸易由土地精运营,这些纯良小巧的土地精谦卑勤劳,辗转于蜿蜒曲折、山风呼啸的山区小径,运输着货物。影踪禅院与土地精互惠互利,派门人为商队保驾护航,避免路上遭遇强盗袭击,土地精则为禅院不断运送补给货物。
林默瞧见商队里一牦牛背上趴着个道人,心中略感奇怪,待商队近了些,再仔细一瞧,心中惊呼:“这不是王文瑏那牛鼻子老道吗?”赶忙出营喊道:“商队里的可是能傣道长?”牛背上道人身躯一震,抬头道:“正是贫道!”林默大步迎上,笑道:“道长突然莅临,敢问有何缘故呀?”能傣朝牛背轻拍一掌,牦牛如释重负般闷舒一口气,瞟了一眼空中的胖道士,缓步跟上队伍去了。
“林教头近来可好啊?贫道有礼了。”能傣落地站定作揖,林默抱拳还礼,笑道:“天神庇佑,没死在妖灾中。”能傣哈哈大笑:“林教头哪里的话!此次妖灾虽然凶险,但是有外邦族人相助,哪用得上教头出手。”两人齐声大笑,朝营地内走去。
林默带着能傣来到营地里最宽敞的营帐中,帐帘拉开便能看到梅树,饭桌旁放着一个小凳,上面的火盆里闻烫了两壶果酒,那名叫灵珊的女子推帘入帐,摆上一碟蘸酱菜、一碟卤豆干、两碗白饭,另端来一大盆白菜乱炖,放下两个酒盅,嘱咐了林默一句少喝酒,便自行出帐去了。
林默看着桌上的饭菜,欣慰的笑了下,道:“北寒极苦之地,也就这些上不得台盘的东西了,道长不要嫌弃呀。”能傣摇头笑道:“肉生火,鱼生痰,豆腐白菜保平安。昆莱山脉寒冷干燥,这白菜、生菜、豆腐最是滋益阴精,还有杏酒驱寒,何来嫌弃?”
林默干笑了两声,提壶斟酒,劝能傣喝了一杯,说道:“道长今日前来,是否是要去往影踪禅院?”能傣道:“正是。”林默心道:“果然!祝帮主所言非虚,定是与那奥格瑞玛煞气有关,我先用天气搪塞一下,看他如何说。”抿了一口酒,道:“道长,这几日风紧雪大,上山的路已经走不得了,您也看到了,商队卸下的货也屯在这营地中,运不到禅院去,到底是何事,需道长亲自跑一趟……”
能傣舀了两勺炖菜汤,浇在白饭中,吸溜吸溜吃了半碗,掇一块豆干放入嘴中,道:“贫道今日前来,是替一朋友送一份拜帖。”林默问何人,能傣续道:“噢……是血精灵女伯爵莉亚德琳。”林默听到是她,沉默不语,能傣也不管他,自顾自的吃饭,林默抬手扯了一下帘绳,营帐的帘门卷起,他抬头瞧着天边,见不得太阳,刚想放下帘子,见营地内来了两个外地熊猫人。
“老人家,外面天寒地冻的,进帐暖和暖和身子吧!”林默见来的老者约莫七八十岁模样,黑色体毛也已青,耄耋之姿牵着一名年轻女子,顶风来营询问去往影踪禅院的路。
林默将老者与女子请进帐内,招呼灵珊拿些官兵棉袄与饭食来,那老者安顿好女子,朝着能傣点头打了招呼,对林默连连作揖道:“感谢军爷!”林默拿来棉袄递给老者,笑道:“老人家,我不是什么军官,只是影踪派的一名拳师,您叫我林默就好。”
老者给女子披上棉袄,道:“原来是影踪禅院的林大教头,久仰久仰!”林默接过灵珊端来的热汤,递给老者,问道:“北地环境恶劣,老人家也不多穿些衣裳,先喝些热汤暖暖身子。”能傣也停了下来,朝老者方向推了推菜盆,看着林默笑道:“我也顺水人情一下。”
林默苦笑一声,见老者身后的女子颔首缩腿,双臂紧抱着一把琵琶,窝在棉袄里瑟瑟发抖。林默瞧出那女子身子弱,受不得这儿的天气,刚想出帐叫灵珊煮一些姜汤来,能傣道长轻咳一声,翻掌隔空拍向那女子,一股暖流顺着掌风送到了女子身上,女子被暖风裹挟,嘤了一声舒展四肢,也就不再打颤了。
林默暗自赞叹,这迷踪岛修真聚气,能御气伤人也就罢了,还能隔空送气帮人驱寒,果然非同凡响。这时,能傣猛然收掌,惊讶道:“呀?这小娃儿怎患有眼疾?”
“还能隔空诊病?能傣牛鼻子这两年的功夫突飞猛进了多少!”林默心下大惊,看向老者,老者叹道:“道长神通盖世!不错,老朽这孙女名唤婉儿,去年受了些瘴气,把眼睛给熏了。寻遍名医,均束手无策,去年寒冬,蒙受一名白帽赤眼的外邦人指点,让老朽今年开春到影踪禅院寻求医法。”说话时,老者从腰间掏出一枚玉莲状挂坠,林默认得此物,正是影踪禅院流雪大师的配饰。
“这信物想必就是那赤眼小童给你的吧?”能傣道,他认得流雪大师,想当年流雪来迷踪岛冥想洞天,两人坐而论道,好不开心。老者点头称是:“道长认得那外邦人吗?怎会知道那是个孩童。”能傣没有作答,他只是瞧了一眼挂坠,隐约感到了一丝古老的洪荒山力,大体断定那白帽赤眼外邦人,就是唯一现存的那只纯血黑龙幼崽。
林默坐回凳子上,喝了一口汤道:“唉……老人家来的真不巧,现在大雪封山,上不得禅院了……而且,昆莱山得到两月后才开春,您俩来的早了。”瞅见婉儿静坐在帐内一角,闭眼等着老者给她喂汤,心下不忍,改口道:“老人家,您俩现在这营地静候几天,等风停雪住,我派人用热气球送您俩上山,也省了爬山之苦。”老者听完,感恩戴德,连忙下跪叩首道谢,林默赶忙搀扶起,打趣道:“老人家你这是干什么,我影踪禅院宗旨就是锄强扶弱,你等见到留雪大师再行此大礼吧。”
能傣随手从腰上解下一个竹筒,递给老者道:“嗯……老丈,勿要再跪地磕头了,你到了禅院,将这个交给流雪大师,他自然明白,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老者愣了一下,接过竹筒,作揖道谢,能傣笑道:“老丈,你我在此相遇是缘分。尽点绵薄之力,也算贫道给自己积了点道行,以后若能羽化见到祖师,也得感谢老丈您。”老者颤声道:“道长仁慈,大恩不言谢,日后道长有事,老朽能办到必粉身碎骨。”
林默话锋一转,给能傣斟满酒,道:“道长,林某有一事不明白,还望赐教。”能傣抿了一小口,挑眉示意请讲,林默直切主题:“妖龙祸世,引来外邦人入侵,加上螳螂妖灾刚刚退却,潘达利亚现在可是千疮百孔,我等熊猫族人,正该休养生息韬光养晦,这岛外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处理不就好了吗?”
能傣拿了一个空碗,舀上一碗炖菜,让给老丈,转过身来,缓缓说道:“林教头所言极是,但是若非事态紧急,贫道也不可能枉自前来寻不痛快。这其中缘由,想必教头你并不知晓,唔……这审判会上,犯人加尔鲁什被劫走教头可知否?”林默立马回道:“听掌门提过。”能傣又问:“他去往何处你可曾知晓?”林默摇头称并不知情,能傣将马莫川讲与他的消息,稍加修饰复述了一遍,林默听完大惊,连连出口成脏,大骂加尔鲁什是沤了的酒糟渣。能傣瞧了一眼正在吃饭的老者与婉儿,道:“教头你看,这加尔鲁什复仇心切,倾钢铁部落全部兵力入侵艾泽拉斯,倘若联盟与部落此时任何一方背部受扰,抵抗加尔鲁什不成,让那厮杀回艾泽拉斯,我们还会有好日子吗?”说到这里,能傣念了句慈悲无量,又道:“所以,贫道此次前来,就是希望替女伯爵送上拜帖,尽早将误会消除,好让那外邦人专心替我们挡下加尔鲁什的入侵,林教头可否帮贫道一帮呢?”
林默点头叹道:“道长所言甚是,只不过林某人人微言轻,掌门怎愿听我的一面之词。”能傣见林默犹豫,微微一笑,道:“林教头,头一遭女伯爵求助,是怎样遭拒的你可知晓?”林默头下意识回道:“这个我倒是略知一二……”
据林默讲,那日晌午他正在禅院习武场领操,突听远方嗡嗡声大起,隔涧眺望,奥术蓝光闪过,四名血精灵出现在禅院落英林内,院里几名长老闻声飞身赶去探明情况,将她们迎至大殿。“也就一套拳操的功夫,就听到殿内猛然叫嚷了起来……”林默斟了些酒,抿一口润润嗓子,接着说,“我借汇报操毕凑进了大殿,道长!那四名血精灵已经走啦!我就听到掌门咆哮了一声,拂袖进了后亭,问在场的长老,才得知部落前来寻求掌门相助,因态度傲慢,言语不和吵了起来,掌门下令,联盟和部落的人来访,一律闭门不见。”
能傣笑道:“这便是了,林教头可知道因何争吵?”林默道:“林某不知,还请……道长……赐教?赐教!”能傣抓起一片生菜,蘸酱送入嘴中,边嚼边说:“嘿嘿,赐教不敢,只是略知一二罢了,这女伯爵莉亚德琳是个急性子,嘴上不饶人,听闻有时同族的摄政王洛瑟玛·塞隆都要在她那里吃瘪,在审判会上,加尔鲁什遁逃,一时间各方人手均找不到他踪迹,女伯爵气急败坏下,自然朝着其他人埋怨……啊不……是排揎了几句,认得她的,自然不会理睬,但祝掌门与她只是泛泛之交,又不知她的脾性,作为审判会主持,弄丢了犯人本就非常羞怒,还被这泼皮破落户儿的女精灵一顿训斥,现场不能发作,心下可是暗自结下梁子了。”
林默眼睛里有了些神采,睁圆眼怪声说:“哦?还有这等事情?”能傣道:“嗯……贫道也并非胳膊肘向外拐,咱熊猫族人一向以和气为贵,但煞气不除,滋扰外邦,我们绝不能袖手不管。此次,贫道就当一回和事佬,替女伯爵送上拜帖,让祝掌门大人不记小人过,化干戈为玉帛,先着手解决要紧事。”
若在往日,这点果酒都不够林默解渴,但今天有趣事下酒,林默有点微醺,硬挺着身姿点头,脑子里故作清醒想道:“这好话都让你说尽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下意识回道:“道长宅心仁厚,真乃我等楷模,这帖子……我林某人接了!这就连夜送上山去。”
能傣两腿内八插地,伏在桌上的左手朝前轻轻一摆,笑道:“贫道在此谢过林教头了。”手掌推着一阵清风送到对面林默胸上,那股风中裹着能傣的真气,汇进林默丹田后直冲睛明穴,顿时林默打了一个寒颤,清醒了过来。
林默定了定神,暗叫一声不好,感觉自己上了这能傣牛鼻子的套,现在又有旁人在场,想反悔自是不可能了,沉声道:“道长,林某丑话说在前头,此次送帖并非为了那莉亚什么琳,只是这帖子,一来能解祝掌门烦闷之扰,二则是林某也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所以待事情办完后,望道长能真的做一回和事佬,让那莉亚什么琳前来当面向掌门解释清楚。”
能傣从袖中掏出拜帖,递给林默,微笑道:“这个自然,林教头既然愿意帮贫道送帖,乃大仁之范,贫道绝不能陷教头于不忠。”林默接过拜帖,看都没看,便插入怀内,冷笑道:“话说回来,迷踪岛人才辈出,冥想洞天更是祛病救人者济济,怎不……”
能傣微笑打断道:“哈哈,若不是神真子大人伤势未能痊愈,这驱煞积德之事,贫道还真不舍得让给贵派呢!”林默道:“哦?是吗?林某人觉得不是这样子的吧?”
能傣正色道:“是这样的……这驱煞封邪的本事还是影踪禅院首屈一指,贫道的那点儿修为,真不敢在贵派面前耍弄,弄不好,传出去真是贻笑大方了。”
两人喝了一会酒,掀帘见雪下得更大了。推杯换盏间,热酒下肚,两人身上都觉得暖烘烘的,天色渐沉,帐内的老者突然站起,对着能傣、林默抱拳施礼道:“两位恩人,孙女承蒙两位相助,无以为报,在来时路上新作一曲,不知恩人可有雅兴听婉儿抚上一曲?”
林默好奇道:“哦?那林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能傣也附和道:“贫道此次来昆莱山,还真是意外连连呢!”林默追问道:“哦?道长还有什么意外收获,可否与林默分享?”
能傣指了指林默胸脯,笑道:“正是这拜帖呐!”林默白了能傣一眼,苦笑道:“道长说笑了,婉儿……不知你这新曲可有名字?”
婉儿朝着林默的方向歪头,柔声道:“暂时还没想好。”
能傣吃着生菜,道:“嗯……无妨!贫道很是期待呢!”
“好曲怎能没有好菜配!”三人转头望去,忽听得帐外传来一阵吱嘎吱嘎的踏雪声,帐帘浮动,却见灵珊捧着菜盘进到营内,撤下残羹剩饭,摆上刚烧好的饭菜,坐到了林默身边。
“老丈……咱们就以此饭,给林教头送行可好?”能傣扶着老者来到餐桌旁,老者连连道谢,林默摸了一下女子的头,灵珊朝他甜美一笑,转头说道:“婉儿姊妹,请……”
婉儿轻道一声是,挺腰架腿,竖立琵琶于两腿之间,左手摸上琴轴,右手拨动琴弦试弹了几声,朝众人颔首行礼,指甲纤柔,巧纵五弦,轻拢慢捻间,弦音慢而不断,快而不乱,时而细促轻幽,时而清越悠扬,声声飘逸灵动。
在一阵落珠走盘后,婉儿指尖稍加了些力气,扫撇两下缠弦,开口唱道:“疾雪压梅低头怜,独自倚亭栏。昆莱天气,孤松玉挺,寒了冬花营。残阳余恨,百丘遗冢,守得锦绣谷。武僧满醉,半山刻石,惭收舞兰扇。”婉儿闭眼抚琴间,红晕上颊,一口四风谷软语,轻轻吐出那句“独自倚亭栏”,让灵珊暗自“心化”,唱到“残阳余恨”时,虽是一句凄凉景,但声音极甜极清,令人一听之下,说不出的怅惋。
一曲终了,拨子划过弦索,五弦齐鸣,能傣道长仿若大梦初醒,眼角泛有泪光,轻声喃喃道:“影踪游·蝶梦十载……”
好天波涛几万里,竹鸢孤飞伴天风。孟塘雨踏在竹子与皮革搭起的风鸢上,赶往回音群岛。
与陆地分离的路程,每日尽是蓝天与海水相接的景色,孟塘雨偶尔看下指南针,判断方向有否偏离,闲来无事时就打坐修气,也算惬意。过了三四天的光景,孟塘雨睡醒爬起,见西南方向阴雨绵绵,湿潮的海风拂面,竹鸢飞近了些,雨天中海浪狂起,波涛山立拍打着一个郁郁葱葱的小岛。
“哎呀!方向偏了!”孟塘雨赶忙调整竹鸢的方向,往北冲出雨云。他回头瞧了瞧远去的小岛,觉得有些面熟,突然一拍脑门道:“哎呀!这不是奥卡兹岛吗!”
赶了数日终见陆地,孟塘雨兴奋地高呼一声,连反了三个筋斗,险些掉入海里,心中升起一些豪气,脑中思量了许久,朗声道:“驾竹鸢,踏风闲行!望烟波浩渺,慨六煞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