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潭白骨钟（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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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七的草鞋陷在腐叶里，拔出时带起一串暗红水珠。寒潭城的秋雨下了整整四十九天，连老药铺门前的石臼都生出了猩红苔藓。他握紧背篓的麻绳，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那些苔藓正在缓慢蠕动。

“小七，采不到三叶鬼灯笼就别回来！“掌柜的吼声混着铜秤坠地的声响从身后传来。少年低头避开檐角垂落的蛛丝，那蛛丝上串着七只干枯的雀眼，昨夜分明还没有。

城西寒潭腾起的灰雾吞没了最后一丝天光。当林小七踩着湿滑的青石阶靠近潭边时，背篓里的青铜药杵突然发出蜂鸣。这是他三年前在乱葬岗捡到的物件，此刻杵身上的饕餮纹正渗出黑血般的液体。

“时辰不对。“少年本能地后退半步。往常这个时辰，寒潭应该翻涌着银鱼群，此刻水面却凝着层胶状物。他抽出防身的骨刀，刀尖刚触及水面，整片潭水突然褪色成惨白。

潭底传来钟声。

那声音像是千百根朽骨相互叩击，林小七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褪色的潭水里扭曲拉长，最后竟脱离身体站了起来。影子手中握着柄虚幻的长剑，剑穗上系着半枚青铜齿轮。

“叮——“

药杵挣脱背篓坠入潭中。少年伸手去捞，指尖却穿过冰冷的潭水触到某种鳞片状硬物。剧痛从指腹炸开，他的瞳孔瞬间覆上灰翳，视野里浮现出无数交错的金色丝线——有根丝线正从自己心口延伸至潭底。

第二声钟鸣炸响时，整座寒潭开始逆流。林小七眼睁睁看着水珠倒飞向天空，潭底显露出森白巨物：那是由无数人颅骨垒成的钟楼，每个眼窝中都嵌着颗正在融化的冰晶。钟摆是具完整的青铜骨骸，随着摆动洒落暗绿色铜锈。

“时骸...“少年无意识地吐出陌生词汇，喉间泛起铁锈味。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探向颅骨钟楼，某块头盖骨上的裂缝突然睁开，露出只布满星辉的眼睛。

剧痛撕裂识海的瞬间，无数画面汹涌而入：他看到青衫剑客斩断光阴长河，黑袍修士在时间裂隙里长出第二副骨骼，最后定格在某个笼罩在暮色中的巨大齿轮，每个齿痕里都嵌着正在消融的星辰。

“第三声钟鸣前，取走亥位颅骨。“沙哑的男声直接在脑海中响起。林小七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结晶化，从指尖开始蔓延出冰蓝色棱面。他扑向钟楼的动作带起时间涟漪，潭水中的倒影突然全部静止。

当指尖扣住那颗刻着“亥“字的颅骨时，现实与虚幻的界限轰然破碎。林小七跌回现实，掌心多出枚青铜碎片，潭水恢复了墨绿色。但背篓里的三叶鬼灯笼变成了血红色——这种药草本该是漆黑的。

“小子，你身上有永暮阁的臭味。“突兀响起的男声让少年寒毛倒竖。潭边古柏上坐着个戴青铜傩面的男人，他赤足悬空，脚踝系着的银铃却没有发出声响。男人手中把玩着颗冰晶，正是方才钟楼眼窝中的那种。

林小七注意到对方的衣摆正在缓慢消散，就像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前辈认错人了，我只是...“

“时骸共鸣者。“男人打断他的话，傩面下的声音带着古怪的回响，“记住，下次见到时间残影，先切断自己的命弦。“他抛来半截焦黑的香，林小七接住时闻到浓烈的尸油味。

暮色四合时分，少年抱着诡异的药草回到城中。在跨过老药铺门槛的刹那，怀中的青铜碎片突然发烫。他转头望向城西，隐约看见巨大的齿轮虚影啃噬着寒潭城的天空，每个齿痕里都嵌着个静止的人影。

掌柜的骂声戛然而止。林小七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发现自己投在墙上的影子，正缓缓抽出那柄虚幻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