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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小陈喜欢他吗？小陈那样一个优秀的姑娘，课教得好，学习能力强，性格活泼讨喜，怎么就喜欢自己一个结了婚有家室的人呢？但想想平日里相处的那些细节，他不能否认小陈对他确实跟别人不一样。而他呢，他能背着良心否认他对小陈的感觉吗？那么多个周末，他因着一些可大可小的事留在学校，难道真的与小陈毫无关系吗？他心里的悸动真的不是为她吗？
啊！
他捂住心口，痛苦地躬下腰去。为什么他会这么迟钝？是什么使他只一味地沉溺其中，毫无警惕之心？他对小陈有企图吗？答案是没有的。他对田妞有嫌弃吗？答案也是没有的。可他不能否认喜欢小陈这样充满活力的姑娘。
他怎么能这样！
若是早一点发现，他至少会避嫌，不至于这么明晃晃地被人抓到把柄，落入如此境地。郭景生啊郭景生，你怎么如此蠢钝！
人心之恶，莫过于此！ 生之绝望，莫过于此！
田妞找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头晕心痛弓腰弯曲成一只虾子的模样。
看到树下模糊的影子，耳边传来轻轻的压抑的呻吟，田妞又惊又喜又怕，不由得喊了一声，得确认是郭景生，她忍不住哭出了声。
两口子搀扶着进门时，毫不意外地收到了来自厨房的问询：“鹏他妈，景生回来了吗？”是她婆婆惴惴的声音，唯恐听到她的否认，好在田妞及时地回了声：“回来了，妈，你赶紧睡吧，没事儿。”“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们也赶紧睡。”
老婆婆终于松了一口气，安安心心地将头放到枕头上，迷迷糊糊中，她听到谁一声尖叫，惊得她瞬间清醒过来。还未及她侧耳细听，又一声哭叫传了过来，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十分刺耳：“为什么，你说到底是为什么呀？”是田妞的声音。
“鹏他妈，我……”郭景生见田妞急了，待解释，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这么害我们啊？我们做错了什么？别人都生了没事为什么就我们被举报？到底是谁干的谁干的啊？”
“我也不知道，钱校长说可能与小陈有关……”郭景生恨死了自己，他无意识的喃喃自语，犹如惊雷，炸得他的人生面目全非，也炸毁了他温馨幸福的小家。
“因为小陈？因为小陈……为什么是小陈？”田妞遭到了双重打击，郭景生被开除，于她简直是灭顶之灾，更兼他是因为另一个女人被开除的，怎能不叫她肝肠寸断，她从没想过郭景生会变心，现在不但成了事实，还是以这样一种自掘坟墓的方式摆到她面前，让她如何接受？
“啊！郭景生啊郭景生，你……你！你还要不要我活啦？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小两口吵架了，长生妈本以为就是小小口角，只担心地竖起耳朵听，也没有起身的意思，但趋势并没有减弱，却是愈演愈烈，田妞的哭声愈发撕心裂肺，她才慌了，安抚了一下被吵醒的孩子，手忙脚乱地穿了衣服出去看究竟。
很快，长生妈也加入了哭嚎的行列，嗓门比田妞更大更凄厉，“我的老天呀，这是咋了？好端端的咋就开除了？你不让人活了啊，啊啊……”院外树上不知是什么鸟儿，支起翅膀扑棱棱地飞走了，墙角屋后刚刚还错落有致的虫鸣，已戛然断声，那些声源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正战战兢兢地躲在一旁静观，微弱的烛光也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已经沉睡的夜，毫无预兆地被吵醒了。
这一年是1989年，郭景生因为违反计划生育生二胎，证据确凿，被人告发丢了公职，在赵家庄子又掀起了轩然大波。
大家不约而同地来到郭景生家，既是打探消息，又是安慰问候，不论大家心里怎么想，嘴上还是以劝慰为主，当然也有幸灾乐祸的，不形于色罢了。
赵家，赵社长问赵炳德：“被开除了？属实吗？”
“属实。处罚文件都下来了，这事儿怕是再难转圜了。”
“咋这么快。”赵社长捏着烟锅子沉吟着，既不吸，也不说话。
“这景生也不知道得罪了谁了，这样大的阵仗，半点余地都不留。”赵炳德叹息着，眉头皱成两道卧蚕。
“这娃算是毁了。”赵社长点了火，抽了两口道：“你得空宽慰宽慰他，打起精神来过生活，东方灭了西方亮，哪口黄土不养人！”
父子俩又说了一会话。
村道上，几人也在窃窃私语。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开除了呢？”宁八百思不得其解，不是说郭景生端的铁饭碗吗？铁饭碗还能丢？
“说是超生了，唉，可怜的，连个娃儿都不能多生，当那老师有什么意思啊，还不如跟着卫星打工去呢，吃穿不愁还有钱挣，还不用愁生孩子，想生几个就生几个。”这是郑四丫的声音。
“人欢事出来，狗欢棍子来，人啊，还是要夹紧尾巴，瘦狗命长啊，没办法啊。”赵铁栓嗫嚅着，看了一眼郭家，摇摇头拍拍屁股走了。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到大街前……”赵炳坤扬起嗓子吼了一句，后面又没了影儿，只喘着粗气，半点儿也没有往日的活跃劲儿。郭景生是赵家庄子公认的文曲星，而今那颗星陨落了，大伙儿心里很不是滋味。
郭家老屋，王来弟气得要死，搓着一盆衣服发狠道：“活该！谁要他贪心不足，明明有儿子了！一个不够还想要两个！天见了吧？现眼了吧？好好的铁饭碗说没就没了！活该！都是他两口子作出来的，该！”
“你就少说两句吧！”
“哼！就你兄弟情深！你心疼他被开除了，他有没有心疼过你！他轻轻松松端着铁饭碗逍遥自在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你还一把泪一把汗地在土里刨食？都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凭什么好的都该他？给了他还被他活生生作没了。我说就是活该！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