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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节的蝉鸣声里，林小满跪坐在画廊的木地板上，指尖还沾着丙烯颜料的青灰色。玻璃幕墙外，光年科技大厦的LED屏正在循环播放全息投影广告，冷调的蓝光渗进展厅，在她正在修补的油画上投下一道裂痕。
“修复师小姐，“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节奏停在两米开外，“能解释下为什么《仲夏夜之梦》的修复进度落后三天吗？“
林小满不用抬头都知道是画廊经理苏曼。这位以苛刻著称的策展人，此刻正用香奈儿山茶花胸针折射的光斑扫过她发黄的帆布鞋。
“颜料层有十六处龟裂，需要逐层加固…“她沾着松节油的海绵轻轻擦拭画框边缘，“而且原作在运输时受过潮…“
“我不需要过程。“苏曼的鳄鱼皮手包磕在大理石展台上，“今晚七点黄氏艺术基金会的人要来验收，如果影响并购评估…“她忽然收声，目光落在展厅入口。
旋转玻璃门折射出七重人影。三个穿藏青色西装的男人簇拥着中间那道身影，黑色牛津鞋踩在浮世绘地毯上几乎没有声响。黄锦臣今天没戴眼镜，灰西装里搭了件珍珠母贝纽扣的衬衫，整个人像把收在鞘里的唐刀。
林小满下意识蜷起沾着颜料的指尖。距离暴雨那天已经过去两周，但她仍记得智能座驾里若有若无的雪松香。当时黄锦臣带她去了光年科技的艺术品修复实验室，精密仪器三小时就复原了被雨水泡皱的画作——代价是她签下保密协议，成了他私人画廊的兼职修复师。
“黄总。“苏曼的声音突然甜了三个度，“我们在做最后调试，您看这组莫奈睡莲的布光…“
黄锦臣的目光掠过正在调试的全息投影仪，忽然停在林小满背后的油画上。那是幅未完成的修复作品，斑驳的油彩下隐约可见芭蕾舞者飞扬的裙裾。
“光线折射率不对。“他屈指敲了敲防弹玻璃展柜，“伦勃朗光的入射角应该是45度，你们现在的布光会让修复痕迹显形。“
苏曼的香水味突然浓烈起来：“马上调整！小满，去库房取滤光片。“
林小满起身时碰倒了松节油瓶。液体在地面蜿蜒成扭曲的溪流，倒映出黄锦臣突然逼近的身影。他今天换了款腕表，铂金表盘在她眼前晃过冷光，袖扣却是枚朴素的青金石——正是她昨天在古董市场淘到的便宜货。
“用丙酮处理。“他递出手帕的动作和雨夜那日如出一辙，“你脸色很差。“
林小满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早上开始没吃东西。低血糖带来的眩晕感里，黄锦臣的声音忽远忽近：“并购合同第三条补充条款，乙方需保证员工基本权益…“
“黄总！“苏曼踩着十厘米高跟鞋挤进两人之间，“基金会那边…“
警报声就在这时撕裂空气。
展厅西侧的全息投影突然闪烁红光，莫奈的睡莲在数据流中扭曲成诡异的几何图形。林小满看见黄锦臣的瞳孔猛地收缩——那个永远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疏散。“他扯松领带朝控制室跑去，“所有人从安全通道离开！“
林小满却被钉在原地。在失控的电子屏蓝光里，那幅未修复完成的《仲夏夜之梦》正在发生诡异的变化——芭蕾舞者的裙摆渗出新鲜颜料，覆盖在十九世纪的油彩之上，分明是有人近期动过手脚。
她摸出手机想拍照，手腕突然被冰凉的手指扣住。黄锦臣不知何时折返，呼吸间带着薄荷糖的凛冽：“不想被灭口就快走。“
安全通道的应急灯将他们的影子投在防火门上，重叠成暧昧的形状。林小满嗅到他领口沾染的松节油气息，突然发现这个男人左侧锁骨下方有道淡粉色疤痕，形状像片碎裂的枫叶。
“黄总！主控系统被植入木马…“走廊尽头传来助理的喊声。
黄锦臣松开她时，指尖在疤痕位置停留了一瞬。林小满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推进电梯。金属门闭合前的最后一秒，她看见男人逆着奔逃的人流向控制室走去，灰西装衣角翻飞如战旗。
***
暮色降临时，林小满蹲在艺术街区的梧桐树下。她的帆布包里装着从画廊抢救出来的颜料盒，还有半块被压碎的桂花糕——那是黄锦臣的助理硬塞给她的。
“林小姐。“阴影笼罩下来，黑色轿车无声停驻，“黄先生请您去个地方。“
后座放着件叠好的男士西装，青金石袖扣在黑暗中幽幽发亮。林小满摸到内袋里有张烫金名片，背面用钢笔写着：枫林医院VIP病房902。
消毒水气味刺入鼻腔时，监护仪的滴答声正穿透病房隔音门。黄锦臣立在观片灯前，CT胶片上的阴影像团化不开的墨。他解了袖扣，衬衫领口松开两颗纽扣，那道枫叶疤痕完全暴露在冷光下。
“这是我弟弟锦轩。“他忽然开口，“三年前的艺术品诈骗案主谋。“
病床上的少年与黄锦臣有七分相似，只是更苍白单薄。心电监护仪的电极片贴在他锁骨位置，恰好与黄锦臣的疤痕重叠。林小满突然想起那幅被篡改的《仲夏夜之梦》——芭蕾舞者裙摆的新颜料，与黄锦轩病例卡上的丙烯颜料过敏记录如出一辙。
“今天的事故是针对黄家的警告。“黄锦臣的指腹摩挲着青金石袖扣，“你修补的那幅赝品，是锦轩最后的作品。“
窗外飘起细雨，林小满看见黄锦臣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这个在商界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她修补过的那些古画，轻轻一碰就会碎成齑粉。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黄锦臣转身时，病房的智能调光系统突然启动。暖黄光晕里，他拿起林小满沾着颜料的手，在CT胶片上画了颗跳动的心脏。
“因为你在雨里护着画的样子，“他的呼吸扫过她发红的耳尖，“像极了当年在画室绝食三天的锦轩。“
监护仪突然发出急促的警报。林小满在混乱中被人潮挤到墙角，看见黄锦臣白衬衫后背渗出的血迹——那道枫叶疤痕的位置，正对应着黄锦轩心电监护仪显示的心房颤动波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