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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刚杵入地的震响惊飞檐角铜铃下的灰雀。齐柚广袖翻卷如白鹤晾翅，最后三滴茶汤在空中划出虹弧。第一盏“鹤唳霜天“初现，太学生方阵的《大观茶论》哗然翻至“色“篇；第二盏“冰河乍破“将凝，李忘机的九霄环佩琴迸出裂帛之音；第六盏“鱼跃寒潭“泛起涟漪收章。
“时辰到！“
茶马司录事唱报，同时撤走齐柚面前的屏风。
齐柚转身欲拭冰裂纹盏，忽觉有道目光如蛛丝黏在后颈。赵广哲正用茶针在澄心堂帖上勾画，银针尖在“齐“字最后一捺处悬停，抬眸时眼底的霜雪竟似融作春溪。
鎏金香炉里的青烟忽地打了个旋。杜鸿渐执起和田玉茶则，尖梢在齐柚的冰裂纹盏沿口刮出刺耳锐响：“松霜白虽奇，茶里混着些枇杷粉，虽然有着独特的香味，但是却有些掩盖了茶叶本来的香味。“他紫棠色仙鹤纹广袖扫过案面，将朱砂笔悬在林家茶汤上方的“甲等“格。
齐柚跪坐在青石板上，汗湿的葛布中衣紧贴脊梁。她盯着慧明禅师鎏金茶钵里未散的“鱼鳞纹“，那纹路正与赵广哲玉带钩上的缠枝莲纹渐次重合。无畏三藏突然以梵语低诵经文，金刚杵尖在齐柚茶席前划出深痕，惊得茶马司录事手中墨笔坠地。
“此茶有韦陀伏魔之相。“慧明禅师指尖抚过茶沫凝成的鳞片，迦陵频伽纹茶钵在日光下流转佛光，“当入'禅茶'一品。“
林墨轩的翡翠茶匙突然敲响汝窑盏：“禅师差矣，斗茶首重色香...“
“铛——！“
慧明禅师突然击响茶钵，迦陵频伽雀鸟纹竟在茶沫中振翅欲飞：“老衲以为，丙辰位可当列次席，枇杷粉带着的药香反而更奇异。“
当“齐记‘三泉叠’茶寮’“四个洒金大字被悬上八角琉璃殿的副榜时，虹桥脚夫们的粗陶海碗已排成长龙。齐柚捧着鎏金迦陵频伽纹茶钵赏赐，听见身后太学生们争相议论她改良的冷碾法。
大相国寺暮鼓初鸣时，鎏金更漏的最后一缕朱砂正坠入酉时格。齐柚收拾着冰裂纹盏的手忽地一颤——赵广哲鹅黄常衣的雀翎暗纹映在茶汤里，随涟漪碎成点点金斑。他倚着藏经阁的朱漆廊柱，腰间墨玉蹀躞带不知何时解了。
“来参加斗茶会，到没有喝上茶。”赵广哲屈指叩了叩齐柚装茶具的虫蛀木匣，惊起残留的榆钱碎屑，“齐娘子同行吗，正好去你的茶楼喝一杯？“
齐柚抱着鎏金迦陵频伽纹茶钵转身，暮色将赵广哲的影子拉长覆住她的裙裾：“自然。“
步行至寺门，她挑眉望向马车后厢露出的青翠菜叶，“大人喝茶还带着莴苣？”
玄色车辕碾过青石板时，八角琉璃殿的灯笼次第亮起。赵广哲广袖拂过车厢内的沉水香炉，将一摞刑部卷宗推到角落：“今日如何...“他忽然倾身，缠枝莲纹玉带钩堪堪擦过齐柚手背，“可有被刁难，我瞧见你碾茶时有...“
“大人。“齐柚忽地倾身，垂下的发丝扫过赵广哲执卷宗的手背，“民女只关心这筐莴苣能腌几坛酱菜。“尾音被颠簸的马车截断，唇息堪堪拂过他官服补子上的獬豸纹。
赵广哲腕间菩提串应声而断，星月菩提滚落车板的脆响里，他嗅到她发间的兰香。鎏金算盘珠被无意识拨到“九“位：“若按《齐民要术》的古法...“话音忽滞，因她为拾菩提珠垂首，襦裙领口露出的后颈比茶沫更皎白。
车帘忽被暮风掀起，街边灯笼光漏进来，将齐柚耳垂未愈的冻疮映成珊瑚色。
“二十坛。“他突然开口，玉带钩缠枝纹在渐暗的车厢里泛起幽光，“终南山莴苣渍盐三成...“修长指节比划腌渍手法时，尾指擦过她整理裙裾的手背，惊得冰裂纹茶盏在木匣中嗡鸣。
齐柚倏地后仰，发簪勾住他蹀躞带的银扣。两人气息纠缠间，马车正碾过清明渠的石板桥，水声盖住了彼此如擂的心跳。
“大人，你的普提珠子......“齐柚怔怔开口。
远处传来初更鼓响，惊得驾车的玄驹嘶鸣扬蹄。
马车停在齐家斑驳的榆木门前时，最后一缕残阳正掠过赵广哲染着朱砂的指尖。他拎着菜筐跨过门槛的姿态，熟稔得仿佛日日归家的郎君。灶间腾起的炊烟里，齐母捧着豁口粗陶碗愣住——那刑部尚书着矜贵的常服竟然提着菜筐。
“伯母，这些是莴苣，还有一筐寒瓜。“赵广哲将翡翠色瓜果放在虫蛀的八仙桌上，他刚转身便撞上提着寒瓜的齐柚，两人气息交错的刹那，暮色中传来瓦舍说书人的醒木声：
“且看那九泉环佩映明月，雀翎常衣裹茶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