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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几日,我尚能保持高度的警惕和耐心。
神识如最精细的梳子,一遍遍梳理着途经的每一段河道,从翻滚的河面到深不见底的河床,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或气息残留。
我甚至数次潜入河中,那冰冷刺骨的河水立刻包裹上来,仿佛要冻结我的魂体,侵蚀我的天君之力。
河底并非平坦,而是遍布着嶙峋的怪石、沉沦的枯骨,以及一些早已失去灵智、仅凭本能游弋的扭曲水族。它们感知到我的存在,大多惊恐地退避,但也有少数凶戾之辈试图袭击,都被我随手散发出的威压碾碎,化作河底新的沉淀。
然而,日复一日,周复一周。
景色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暗黄的河水,灰蒙蒙的天空,两岸是荒芜的、偶尔能看到一些顽强阴生植物或游荡低阶鬼物的贫瘠土地。耳边永远是那令人心烦意乱的河水咆哮。
牛魔王的那一缕气息,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半点踪迹。
我开始怀疑无支祁的判断。
无支祁虽然实力强悍,感知敏锐,但毕竟不是全知全能。或许,那真的只是一丝极其相似、但源自其他存在的残念?或许,那气息在河水中漂流太久,早已彻底消散,被忘川同化?又或许,根本就是我内心深处对齐天和碎片的执念,影响了我的感知,让我产生了误判?
一个月的时间,就在这种反复探查、潜入、失望、再探查的循环中悄然流逝。
我的耐心被一点点消磨。内心的烦躁如同野草般滋生。原本因为公开真相、凝聚民心而略感轻松的心境,再次被这毫无进展的搜寻蒙上了一层阴霾。
齐天那家伙,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他寻找最后一块金箍棒碎片的旅程是否顺利?这些念头不受控制地在我脑海中盘旋。
这天,我再次从一段看似异常的河底裂隙中浮出水面。那裂隙深不见底,散发着浓郁的阴寒之气,我深入探查了数百丈,除了遭遇几波更加强大、但依旧没有灵智的阴煞水怪外,依旧一无所获。
湿漉漉的天君袍服贴在身上,并不舒适,虽然神力一转便能蒸干,但我此刻连这点力气都懒得用。一种深深的疲惫感,并非源于身体,而是源于精神上的徒劳无功,席卷而来。
我索性在河边一块相对平整的黑色巨石上坐下,望着眼前奔腾不息的忘川河水,怔怔出神。
“难道……真的错了?”我低声自语,声音被河水的咆哮瞬间吞没。
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手腕,那里曾经被虚空严重侵蚀,虽然经赵云牺牲已清除,但偶尔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和麻木。这感觉更让我心烦意乱。
“再找找看吧,”另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劝慰,“或许就在上游不远了。无支祁既然特意提起,绝非空穴来风。牛魔王若真在冥界,其下落关乎齐天,关乎碎片,甚至可能牵扯到天庭的隐秘,绝不能轻易放弃。”
两种念头在我脑中激烈交锋,让我的眉头越皱越紧。周围的河水声似乎变得更响了,那呜咽声仿佛带着嘲弄的意味,一遍遍冲刷着我的理智。
就在这烦闷积蓄到顶点,几乎要让我忍不住对着忘川河咆哮发泄之时——
毫无征兆地,一阵强烈的心悸猛地攫住了我!
那感觉来得极其突兀,就像一柄冰冷的锥子,毫无阻碍地刺入了我的心脏,让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呼吸一窒,我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从巨石上弹了起来,周身神力下意识地流转,在体外形成一层淡淡的护体光晕。
“怎么回事?”我心中警铃大作,目光如电,迅速扫视四周。
河面依旧咆哮,浑浊的河水翻涌着黄褐色的泡沫。
两岸荒芜,除了几株扭曲的、像是被痛苦凝固了的怪树在阴风中微微摇曳,看不到任何活物。
天空还是那片死气沉沉的灰暗。神识如同潮水般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覆盖了方圆数十里的范围,仔细探查着每一寸土地,每一缕气息。
没有异常的能量波动,没有隐藏的杀机,没有强大的鬼物或敌人埋伏的痕迹。一切……似乎都和过去一个月里经历的任何一刻没有什么不同。
“错觉?”
我紧绷的肌肉微微放松了一些,但心脏深处那股残留的、冰冷的惊悸感却并未完全散去。“是因为最近太疲惫,心神不宁产生的幻觉?还是这忘川河本身的环境,对心神产生了某种潜移默化的影响?”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有些紊乱的气息。冥界的空气带着阴冷和淡淡的腐朽味道,吸入肺中,并不能带来多少舒缓。
然而,就在我刚刚放松警惕,以为只是自己过度敏感的下一个刹那——
一股更加清晰、更加冰冷的寒意,如同一条滑腻的毒蛇,猛地沿着我的脊椎骨窜了上来,直冲天灵盖!
头皮一阵发麻,全身的汗毛似乎都在这一瞬间竖了起来!
这次绝不是错觉!
我猛地抬头,视线锐利如鹰隼,死死盯向上方的灰暗天空,以及河流两岸可能存在的制高点。
天空空空如也,只有流动的、仿佛凝固了的灰色云层。两岸地势平缓,并无可以藏匿威胁的高耸山崖。
什么都没有。
但那股被窥视、被锁定、仿佛下一瞬间就会有大恐怖降临的危机感,却如同实质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越来越浓重!
“不对……这里绝对有问题!”我心中低吼,所有的烦躁和疲惫在这一刻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久经沙场磨砺出的极致警惕。
我缓缓移动脚步,调整身形,确保自己处于一个可以随时应对来自任何方向攻击的姿态。
镇魂剑虽未出鞘,但剑柄已然被我紧紧握住,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让我纷乱的心绪稍微稳定了一丝。
目光不再局限于宏观的景象,我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河水……似乎比刚才更加湍急了一些?那呜咽声里,是不是夹杂了一丝……不同于以往的、极其细微的尖锐嘶鸣?
岸边的泥土,颜色是否过于深黯了?仿佛浸透了某种不祥的油脂。
那几株怪树的摇曳幅度,似乎也带着某种不自然的规律,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着的木偶。
我的神识凝聚成束,不再大范围铺开,而是如同探针般,重点刺向那些让我感觉“不对劲”的细微之处。
河底……神识探入河底,除了熟悉的阴寒和混乱魂力,似乎多了一种……极其稀薄、难以捕捉的“空洞感”?就像是原本绵密的织物,出现了几个微不足道,但却真实存在的“针眼”。
我蹲下身,伸手触碰脚下的黑色泥土。触感阴冷潮湿,但指尖传来的反馈,除了冥界土壤固有的死寂,似乎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吸力?仿佛这泥土是活的,正试图贪婪地汲取我指尖一丝微不足道的神力。
这感觉转瞬即逝,几乎让我以为是错觉。
我站起身,眉头紧锁。一切迹象都太微弱了,微弱到即使以我天君的神识,也无法立刻断定是真实存在还是心理作用下的过度解读。
但这种无处不在的、仿佛被浸在粘稠恶意中的危险预感,却做不得假。
“什么东西在搞鬼?”我沉声喝道,声音不大,却带着神力震荡,清晰地压过了河水的咆哮,在空旷的河岸间回荡,“藏头露尾,给我滚出来!”
没有回应。只有河水更加卖力地咆哮,风声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呜咽。
我耐心地等待着,全身神力蓄势待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围依旧没有任何肉眼可见或神识可察的敌人出现。
但这种寂静,比直接的攻击更让人压抑。
我决定不能再被动等待。无论是什么,必须逼它现身!
心念一动,我并指如剑,一道凝练的、蕴含着人皇气浩荡之意的金色剑罡激射而出,并非射向任何可疑目标,而是径直斩向那段让我感觉有“空洞感”的河面!
“嗤啦!”
剑罡没入河水,发出刺耳的撕裂声。暗黄的河水被分开一道深深的沟壑,露出下方翻滚的浊流。然而,预想中的反击或异变并未发生。
剑罡的能量迅速被忘川河水消磨、吞噬,那道沟壑也很快被新的河水填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攻击落空了?还是……打草惊蛇了?
就在我剑罡出手,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那个极其短暂的瞬间——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河面,也非来自天空或两岸。
是来自我脚下!来自我刚刚触碰过的那片看似寻常的黑色土地!
“嗡——!”
一声低沉得几乎要震碎灵魂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地底深处传来!我脚下的整片河岸,方圆数百米内,猛地亮起了无数道扭曲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着的暗紫色纹路!这些纹路复杂而诡异,散发出一种绝非冥界应有的、充满了混乱与死寂的气息!
一股强大到令人心悸的吸力瞬间从这些紫色纹路中爆发出来,不仅疯狂地撕扯着我的身体,更恐怖的是,它竟在直接抽取我体内的神力与魂力!
与此同时,我周围的空间开始剧烈扭曲、折叠,眼前的景象变得光怪陆离,河水倒流,天空破碎,仿佛整个世界都要被吸入地底那个巨大的、由暗紫色纹路构成的诡异法阵中心!
那股让我心惊肉跳的危机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那冰冷、空洞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枷锁,让我周身的血液和神力流转都为之凝滞了一瞬。
不能被困在这里!
我心中怒吼,强烈的求生欲和天君位格带来的骄傲,让我瞬间压下了那源自未知的恐惧。这诡异的陷阱虽然强大而隐秘,但想就此拿下我,还差得远!
“破!”
我舌绽春雷,声浪中蕴含着浩荡的人皇之气与幽冥帝威,如同平地惊雷,强行震荡着扭曲的空间。同时,一直紧握在手的镇魂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我没有选择去斩脚下那复杂蔓延的暗紫色纹路——它们似乎源源不绝,斩之不尽。而是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凝聚在这一剑之上,朝着前方那最为扭曲、仿佛是整个异常空间“节点”的虚空,悍然斩出!
“嗤——咔嚓!”
一道难以形容其色彩的恢弘剑罡,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撕裂了色彩斑斓、光怪陆离的扭曲景象。剑罡所过之处,倒流的河水被蒸发,破碎的天空被抚平,折叠的空间被强行撑开!
仿佛玻璃破碎的脆响连绵不绝地响起。那困住我的诡异幻境,在这凝聚了我此刻巅峰力量的一剑之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崩解!
眼前令人头晕目眩的扭曲景象骤然消失,耳边那放大了无数倍的、带着蛊惑与撕裂感的河水咆哮声也恢复了原本(虽然依旧吵闹)的音量。脚下那恐怖的吸力和搏动的暗紫色纹路,如同潮水般退去,瞬间隐没于黑色的土地之下,再无踪迹。
只有那冰冷空洞的“视线”,在幻境破碎的刹那,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然后也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彻底消失。
我依旧站在忘川河边的黑色巨石旁,位置似乎都没有移动过分毫。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逼真到极致的幻觉。
但体内消耗了近三成的神力,以及神魂深处传来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感,都在清晰地告诉我——刚才的经历,绝非虚幻!
我剧烈地喘息着,持剑而立,警惕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再次扫视着恢复“正常”的河岸。神识更是如同水银泻地,不放过任何一寸土地,一丝空气的异动。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