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花楼，都是以沉重世事、强迫手段使得女子甘愿俯身，男子在此欢娱买春，里面盛满女子的泪水、男子的欢娱。而欲界花街中这么多男子困于色欲也离不开这个地方，从这个盛满女子苦难的地方获得享受、迷恋，哪怕抛下性命也甘愿，更让希衡感到厌恶。</P>
过度的正，便是恶。</P>
若非如此，希衡恐怕会先肃清这些酒肉迷虫。</P>
玉昭霁否认：“并不，路过而已。”</P>
他对希衡抱着的又不是色欲，来这里做什么？</P>
玉昭霁从花街路过，他这次去的地方则是一片住所。</P>
住所中住满了如今困在欲界的修士，这片住所是人族修士所居之处。</P>
玉昭霁提醒：“有的人是被迫困于欲界，有的人却是甘愿待在欲界。”欲界有进难出，很少有人会追捕在此。</P>
因此，欲界成了不少亡命人的避难所，包括亡命鸳鸯，只是，不少亡命鸳鸯进入欲界后都抵不过自心的欲，大多反目成仇，或者相忘于江湖。</P>
极少的鸳鸯能真正相携。</P>
隔着窗子，玉昭霁提醒希衡：“他们是真正相爱之人，你约莫认识。”</P>
希衡闭目不看，深夜窥窗，观夫妻之事……</P>
她转过身去，要是以往，玉昭霁倒也和她一块儿离开就是，他也没有窥窗爱好，但今日，不能走。</P>
希衡不看里边，但里边的声音她的确认识。</P>
“夫君，你尝尝今日这道油炸蜘蛛如何？”</P>
“好娘子，蜘蛛肉少，这道菜也太费油了，若不然，下次别做了？”</P>
女声娇媚，男声含笑，正是希衡的故人。</P>
女子是妙蛊宗长老，男子是百草门真君，妙蛊宗和百草门素有旧冤，妙蛊宗的蛊虫、毒物们总是去吃百草门的灵植，时不时还有百草门门徒被毒虫咬死。</P>
百草门气极，便在灵植上涂抹毒药。</P>
一些没怎么开智、无法抵御毒药的毒虫吃了这毒药，立时死去还好，更有甚者，把毒药带回去，再被不知情的妙蛊宗人入毒，药性紊乱，死了好几个妙蛊宗弟子。</P>
梁子就是在此结下。</P>
之后数百年间，妙蛊宗和百草门多有大战，死伤弟子上千数，连一任门主、宗主都死在此嫌隙中。</P>
两宗之仇，不共戴天，两宗弟子行走在外，见对方的弟子，可直接诛杀回宗门领赏。</P>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妙蛊宗长老紫衣和百草门真君宋时相恋了。</P>
这段感情根本不见容于宗门，宗门大怒：“这二人，食我宗之禄，学我宗之法，若无宗门的功法托举、宝物相护，在他们幼时护住他们一路长成，他们何以到如今的地位寿数？”</P>
“可他们，居然寡廉鲜耻，暗中苟合。”</P>
“他们踏着的是，历代师叔师姐的鲜血，是不世之仇，此二人，为宗门叛逆，不死不休。”</P>
紫衣和宋时便这样被无穷无尽追杀，来杀他们的都是昔日的手足亲朋。</P>
最终，二人跪在他们面前，甘愿废弃修为，只活凡人寿数、无法驻颜、受年老哀苦，这才被网开一面。</P>
二人在修真界，失去修为，纵然昔日宗门放他们一招，但他们之前的仇人尽数落井下石，何况还有别的小人。</P>
他们活得格外艰难。</P>
他们千寻万寻，终于寻到魔族欲界入口——在欲界，修为是其次的。</P>
希衡想想，当初见这二人最后一面时，他们风霜相携，昔日养尊处优的面孔早染上霜色，紫衣不负曾经娇艳，宋时也驼了背。</P>
紫衣见到云上仙人，天光云影之中，云上的剑君纤尘不染，她从一个妖魔频出的地方赶到下一个地方，紫衣满眼钦慕：“华湛剑君。”</P>
“紫衣姑娘，宋公子。”希衡本要唤他们的道号尊称，思及变故，及时改口，但态度和以往面对他们二人时，并无不同。</P>
紫衣和宋时咬了牙，喉咙颇为发紧。</P>
自失去修为后，再无如华湛剑君这样待他们如往昔的人了。</P>
紫衣斗胆撩了撩发：“剑君，小女子有一事相求。”</P>
希衡未立马答应，承诺是要负责的，她从不轻易许诺：“你先说来看。”</P>
“我想请剑君替我师尊带句话，就说，弟子妄动春心，有负师门，师门一切处罚，弟子心服口服。唯有一事，弟子昼夜不安，肝胆俱裂。”</P>
紫衣眼中含泪：“弟子不成器，连累师尊清誉，累及师尊无光。弟子本想登门致歉，但已是凡人之身，登不过去雷池。”</P>
“弟子曾在玄风洞第二个岔路口往右走，第一个池内的石头下，有一只黑龟，弟子曾在黑龟下藏了弟子的宝物、俸禄，如今，弟子出事，无法奉养师尊，望这些绵薄之物能替弟子略尽孝心。”</P>
她一番絮叨，居然是让希衡转告她师尊宝物、灵石所在。</P>
紫衣唯恐这些心思过于小情小念，生怕希衡不答应：“我没什么出息，落到如今地步眼里也只有这点东西，望剑君莫怪。”</P>
“宝物有价，孝心无价。”希衡道，“此话，本君自会带到。”</P>
“对了，听说你擅解瘴，本君之徒王枫镇守平江堰，那里每逢半年就萦绕瘴气，不知你可有良方？”希衡问。</P>
紫衣思索：“平江堰的瘴气吗？可寻活甲两只、清虫两只，再寻到母鱼蛊……”</P>
她说了良方，又道：“……剑君身负重任，也还记得替弟子问这些小事。身为剑君之徒，乃大幸。”</P>
紫衣搓了搓衣角，鼻子一酸：“紫衣想再问剑君一事，若……剑君弟子犯紫衣这样的错，剑君会饶恕她么？会不会深悔收此弟子？”</P>
她想问的根本不是希衡会否原谅，而是想问，站在师尊的角度，会原谅这样的徒弟吗？</P>
希衡沉吟一二：“人有不同，我无法替明夜真君回答。”</P>
“我只知一点，无论昨日对错，只看今朝明日。”过去的对错已无法挽回，如果真的心有愧疚，今后尽力问心无愧，便是对那名师长最大的回报。</P>
她无意再停留，乘风起，离开此地。</P>
这是希衡最后一次见到紫衣和宋时，想来，他们俩就是在那日离开修真界、前往魔族欲界。</P>
世事多无常，今日再相逢。</P>
门内，紫衣和宋时依偎着。</P>
他们是玉昭霁带希衡来看的最后一处，不知玉昭霁有何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