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决绝地以血肉之躯抱住青天鉴,献祭自己的轮回……</P>
诛杀之雷落下,本快分崩离析的青天鉴有礼阳的阻挡,苟延残喘一瞬——按照规矩,劫雷渡过去了。</P>
此时,无论青天鉴多么逆天,天雷也只能褪去。</P>
青天鉴虽然苟活下来,但原本光耀的器身变得黯淡,镌刻上礼阳通红的血,铁蚀红绣,青天鉴再也不能使用了。</P>
而礼阳——</P>
希衡看向礼阳消散的方向,那里有一团不清不浊的气,此气渐渐汇聚成一个透明的人形。</P>
是礼阳。</P>
天道的诛杀之雷是能彻底杀死礼阳的,但天道没有。</P>
希衡上前半步,天道何其骄傲?它管束这偌大天下多年,见过无数的人、无数的事,见到礼阳竟敢妄想以区分善恶之别的青天鉴来代替它,天道也窝火。</P>
所以,天道让礼阳不死,他只是断绝了轮回之路,非人非魔非鬼非妖地活着。</P>
天道要让礼阳眼睁睁看着,青天鉴是错的。</P>
世间若只有正,只有善,是另一种地狱。</P>
希衡伸出手,透明的礼阳向她而去,然而下一刻,礼阳的身体便四散开来,被世间清气挤压。</P>
“……修真界也容不下我?”礼阳呢喃,因为炼制了青天鉴,就连清气也容不下他么?</P>
他苍老的眉心有一道郁气,又倏而一叹,他看向希衡:“剑君,我自寻我之去处,我知晓剑君其实也不赞同青天鉴,剑君行过千万里路,自是比我要成熟、考虑周全。”</P>
“我一生只与熔炉打交道,却生了改天换日之志,可心智稚嫩之人,有时也有奇见。”</P>
“剑君,我走了,我……多谢剑君几次相救,也恳请剑君饶我不识好歹之举。”</P>
若说他有什么遗憾,恐怕遗憾就是和好友的分歧。</P>
他一次次拒绝她的救援,礼阳是个老者,可他的心性却如稚子般纯真、坚定。</P>
希衡道:“你去哪里?”</P>
礼阳苦笑摇头:“清气容不下我,恐怕浊气也容不下我,我得找一处能容我的地方,然后改进我的青天鉴。”</P>
“剑君,待青天鉴改进时,剑君可愿再与我煮茶相谈?”</P>
“善。”</P>
这就是希衡和礼阳的最后一面。</P>
礼阳一夕成道,又一夕碎道。</P>
他的道因悬倒生死壶而成,再因青天鉴而走上“邪路”</P>
山头早被劫雷轰灭了,周遭宗门待此动静过后,跑来勘探这里发生了什么事。</P>
见到希衡静默于天光之中,他们分别询问,刚才是剑君在此悟道吗?</P>
希衡道:“是一名金丹散修,在此证道。”</P>
他们听到是一名散修证道,再一问居然是名不见经传的礼阳,更加咋舌,脸上显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可当知道证道后又失败后,他们又觉得理应如此。</P>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P>
他们四散了,山头凋敝,希衡环顾四周,属于礼阳的土屋被毁,盛着火的熔炉早就倾倒。</P>
这里没有礼阳存在过的一点痕迹。</P>
她的好友,像是从天地间被抹去了,天大地大,无处容身。</P>
希衡以前也有少许好友,可是修士修习太艰辛了,陨落的天才太多,走入邪道的修士也太多,在漫长的修习岁月中,他们渐行渐远,彼此散落。</P>
可礼阳像是从没来过一样。</P>
希衡从地上找到一截枯枝,以灵力一催,白梅次第开放。</P>
她将这一枝白梅插入礼阳曾经的土屋之上,那里倾倒了礼阳的熔炉,火力已经倒入地底。</P>
只要静等时间,这枝白梅就会感受到地暖、水源,成为一片白梅林,替代曾经的土屋,在这里等待曾经的屋主。</P>
除开希衡和失踪的悬倒生死壶、青天鉴外,这似乎是唯一能证明世界上有礼阳存在的物什。</P>
此举,不亚于敛衣葬骨。</P>
魔族欲界,太子行宫。</P>
玉昭霁一直静静倾听希衡回忆,他并不意外希衡还有其余好友。</P>
如有机会,谁不想和她成为知交好友呢?</P>
他所倾慕之人,光风霁月举世无双,世间钦佩她的人有许多,而玉昭霁,也自认自己世无其二,那些无关紧要的飞醋,他是不会吃的。</P>
嫌酸。</P>
唯有一点,令玉昭霁无法忽视。</P>
太子行宫中风声细细,凤尾依依,晦暗的天色下,魔仆们已点了几盏宫灯,昏黄灯下玉昭霁的脸更加清寒,颇有色殊绝艳之感。</P>
他的指尖抵住额头:“悬倒生死壶?”</P>
他分明不认识礼阳才是,可听着悬倒生死壶这几字,倒是无端有些熟悉。</P>
恰此时,太子行宫也有白杏纷纷,飘洒到希衡袖间、发上,在微冷的天色中,天边孤悬了一弯月亮,希衡坐的地方不远处,有苗苗青草。</P>
青草、白杏、坟冢……</P>
玉昭霁的头忽然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