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尾森森，清吟细细。</P>
祠堂的风格外凄冷潇然，仿佛来往的风也知道，无论这个百日祭礼办得有多盛大热闹，来参加祭礼的巫妖有多么多、身份多么高贵，但死去的人就是死了。</P>
再也不会回来。</P>
这些热闹的祭礼，都是做给活着的人看的，聊胜于无罢了。</P>
青黑色的幡上织着流水一样的纹路，数十屏青黑色的幡连在一起，风吹得波浪滚滚，多么像是那条困住巫妖这么久的平江堰。</P>
巫妖们对平江堰的感观既复杂又刻骨，他们深恨平江堰困住了他们千万年的自由，又不可避免在千万年的相处中将平江堰当成哺育自己的母亲河。</P>
这种复杂的感情，就像是乌月对希衡的感情一样。</P>
一方面，乌月通过伪装王枫和希衡相处，知道这位剑君确然是光风霁月的真君子，是个面冷心热、让人如沐春风，下意识就会孺慕、亲近的好人。</P>
可另一方面，乌月也见过希衡对巫妖的辣手无情，她的剑曾经毫不留情穿破他的胸膛、削断他的臂膀。</P>
爱和恨，都由她一人给予。</P>
这让乌月怎么不牵肠挂肚？怎么不时时刻刻想念？</P>
乌月看见了那张和希衡肖似五分的面孔，停顿住脚步，下意识朝她走去。</P>
他探出手，这个人的眼睛……很像那个让他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华湛剑君。</P>
乌月以前无论身为死敌还是身为徒弟，都不敢去触碰她的眼睛，现在他像是被勾魂夺魄般，探出手想要去摸希衡的眼睫毛。</P>
“巫王……”</P>
一名巫妖高层疑惑出声，及时制止住意乱情迷的乌月。</P>
乌月的手停在离希衡的睫毛还有一指的距离，猛然清醒。</P>
那名巫妖高层也实在有些尴尬、困惑，他也不想打断巫王明显被勾了魂的状态。</P>
巫妖也是生物的一种，有生物最基本的生存需求，而生存需求掰开了揉碎了来说，就是食欲和性欲。</P>
所以，这名巫妖高层其实理解乌月意乱情迷的状态。</P>
但是，他只能说，能不能看看场合？</P>
现在还是巫妖十一的百日祭礼呢，众目睽睽之下，在巫妖十一的牌位面前，这么庄严肃穆沉痛的场合，乌月就对一名侍女起了这么明显的心思，合适吗？</P>
他不得不提醒他。</P>
乌月倒也不是那种听不进去话的昏君，他骤然清醒后，居然下意识后退一步，不想靠近长得和希衡相似的侍女。</P>
身后的巫妖高层见他这么明显反常的举动，各有各的心思。</P>
巫妖高层们也剥了不少人皮，他们脑海中划过许多色令智昏之类的话语，有的巫妖高层想着之后诛杀这名巫妖侍女，不要让她惑乱君心，有的巫妖高层则自顾自打起小算盘，想在之后将这名侍女献给乌月，从而得到更多的好处。</P>
可他们都猜错乌月了。</P>
乌月后退，只是因为想到了有不对劲的地方。</P>
乌月之前在城主府殿内感应到了危机，现在在巫妖十一的百日祭礼上面，又出现一个和希衡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侍女，实在让乌月难以放心。</P>
如果说今夜出现的真的是华湛剑君希衡，那就说明，乌月和她的博弈全面溃败。</P>
她不只知道了真正的王枫的存在，还知道了她身上所中的特殊能力的存在。</P>
所以，乌月现在必须确认这名侍女的身份。</P>
他眸子中阴郁沉沉，杀意难当，口吻带着森然的逼迫之意，挑起这名侍女的下巴：“你是谁？”</P>
乌月的手兴奋得发抖，不只是因为这件事太过重要得让他兴奋，也因为只要想一想，他面前被他挑起下巴的有可能是真正的华湛剑君希衡，他就控制不住兴奋得发抖。</P>
希衡回答：“回禀巫王，奴婢乃重九。”</P>
重九，按照数字排列，就是九十九。</P>
巫妖可以通过剥皮夺取别人的记忆，希衡同样能通过搜魂了解巫妖的记忆。</P>
乌月显然也知道修士可以搜魂，对于闻名天下的华湛剑君来说，搜一个小小巫妖的魂，不会惊动任何人，而且在瞬息之间就可以做到。</P>
他知道这一点，所以不会因为这一句话就相信希衡。</P>
乌月挑起这名侍女下巴的手越发用力，然后，怀着一种诡异矛盾又兴奋的心情，迫使起她的脸抬起来，继而满意地看着这双肖似希衡的眼里全是他的存在。</P>
这样多好，这才是最美的眼睛。</P>
以前这双眼里有玉昭霁、有王枫、有天下大事，甚至有天上之月、地下山河，但独独没有他乌月。</P>
乌月想要这双眼里只有他很久了。</P>
现在哪怕只是肖似，他都高兴。</P>
乌月道：“你撒谎，你的眼睛……本王可不会错认，如果本王的青影城内有你这样一双眼睛，本王早就发现了。”</P>
毕竟希衡当初以化身去救王枫，摆了乌月一道，就已经给乌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P>
乌月当初连做梦都想杀了希衡。</P>
希衡道：“奴婢不敢撒谎。”</P>
乌月也不听她说话，他的手指在这名侍女的下巴上不断游走，流连忘返，忽然有了别的打算。</P>
其实，如果现在来的真是希衡也很好，她发现了一切也不要紧，只要让她走不出青影城，乖乖留在这里就好了。</P>
乌月还有一批荒狮子，随时都可以调来对付她。</P>
乌月现在甚至期待这是真正的希衡，他不再询问她任何其余东西，反正如果是希衡，她就可以通过搜魂知道她想知道的一切，他问也是白问。</P>
巫妖和人族有一个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气味，其次则是鲜血。</P>
乌月身为巫妖之王，对同族的气味更是不可能闻错，他直接走上前，低下头，去嗅这位肖似希衡的侍女身上的味道。</P>
乌月想要闻到清冽的雪香，想要闻到希衡身上那种极淡却又无法忽视的淡淡水香，不得不说，在某种程度上，君王永远不会为死去的臣子难受太久。</P>
这一刻，乌月管不了巫妖十一的牌位还在后面，他满心满眼都被希衡所占据。</P>
然而，他失望了。</P>
他并没有从这位巫妖侍女的身上嗅到一点点雪香、水香，反而闻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巫妖的味道。</P>
这是一个纯正的巫妖，不会有半点错。</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