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昀喉咙堵塞，他其实什么都明白，但就是不想明白。</P>
希昀道：“还有一人，就是上任家主吧？是他看清了希修虽有才，却不适合待在希家，事实证明，他果然没错，希修有才却无节，若不然也不会朝妖族效忠，还有一事，就是上任家主力主让您修剑，抛弃了儒修的陈腐之见，这样的眼力，的确高超。”</P>
可希昀还是不想认输。</P>
因为虽然希家家主做了无数个正确的决定，可万一在生命的最后，希家家主做了一个罕见的错误的决定呢？</P>
是人就会犯错。</P>
希昀怎么愿意把自己一生的抱负，都放在别人的一个决定上？</P>
希昀呢喃：“可是，难道一个有眼力的人，就不会犯一次错？”</P>
他自知失言，因为希家家主德行充沛，一生除了在希修的事上处理得有失偏颇之外，希家家主一生都德行高洁、为民而战。这样的一个家主，希昀何尝不拜服？</P>
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怀疑希家家主犯错，在他看来，本就是一件对希家家主不敬的事情。</P>
希昀连忙道：“某失言了。”</P>
他惶恐地低头，希衡也不好再说什么，因为——争，本就是每个人的权利。</P>
只是希昀的争，并不符合时局，希衡才要出手帮助希云。</P>
希衡道：“无心之言而已，不必担忧，想必他不会怪你。”</P>
希昀神色复杂，希衡则带着希云走向里屋，吱呀一声，房门关上，徒留院内的希昀和一群希家子弟。</P>
希昀抬头望天，天上阳光正好，风晴灿烂。</P>
他将手搭在眉上，眺望湛蓝的天空，低声呢喃：“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可是，青云之上，又有什么呢？”</P>
一名希家子弟听见希昀的呢喃，有些疑惑地上前：“您在说什么？”</P>
希昀收手：“没什么。”</P>
屋内。</P>
希云沉默地跟在希衡旁边，到了里屋，希云就立刻去斟茶，想要给希衡满上。</P>
热茶从茶壶中倒出，清澈滚烫，流入茶杯之中，希云斟茶的功夫很好，哪怕是和一些专门的茶师比起来，也有过之无不及。</P>
她倒完茶水，还想要再去摇晃茶杯做茶戏，希衡一直在观察希云。</P>
当希云想要做茶戏时，希衡按住希云的手，希云疑惑望来：“衡姐姐，怎么了？”</P>
希衡问：“你想做茶戏？”</P>
希云道：“是啊，以往衡姐姐不是很喜欢我做的茶戏吗？”</P>
希衡看着希云：“今天我告诉希昀，在其位谋其政，这句话我也同样需要告诉你。”</P>
希云一愣，若被重锤敲击在心：“我……”</P>
希衡道：“你是如今的希家家主，你在那个位置上，就该带领希家走向坦途，而不是关注一些斟茶、熏香之事。”</P>
刚才希衡进去，希云吩咐希家子弟们来斟茶、熏香时，希衡就发现了希云的这一点不足。</P>
只是，当时人多眼杂，希云又是家主，希衡并不是很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指出希云的不足。</P>
如今两人独处，希衡便没了这些诸多的顾及。</P>
希衡说：“斟茶、熏香之事，不是不该，这本就是儒修风仪，但你的心里不能过多地装着这一些，人心哪怕如海，世上的事也如山，你的心能装下几座山？当你过多地思考斟茶、熏香之后，势必就会漏掉真正重要的事。”</P>
希云闻言，放下手中茶杯，可是手指却始终觉得很空。</P>
希云脸上有茫然和害怕：“我……可是我以前做的都是这样的事情，衡姐姐，我不知道我应该如何做一个真正的家主，也许希昀说的话是对的，我和他错了位。”</P>
希衡回答：“家主的安排，必定有他的考量，你既然在当初接受了指环，现在就该坚定自身，换立家主之事一旦开了先河，希家之乱，就不只这一代了。”</P>
希云闻听此言，却反而更加害怕。</P>
希云道：“可是，可是……衡姐姐，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当家主，我不知道，不知道……”</P>
她连说了两句不知道，眼中的仓皇无措都要满溢出来。</P>
希云是一个画修，细腻，多情，但是，成为希家家主，却不需要太多的浪漫多情，只需要一个成熟的舵手，能带着一个偌大的家主，在风暴满满的海面上找到正确的方向。</P>
连希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适合，更何况是希昀呢？</P>
希衡微微皱眉，瞬间眉头平展：“你当初和希昀一起被家主带在身边，看他待人接物，看他处理一切事务，总该耳濡目染，学到些什么。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家主，最快的办法就是日日看着别人怎么做一个优秀的家主。”</P>
希云闪烁的眸光中多了一丝回忆和力量，她好像想到了什么。</P>
她想到希家家主每一次处理事情的模样，她记得希家家主对每个重大事件的考量，为什么选这个，为什么放弃那个……一桩桩一件件都很清晰。</P>
可是，希云还是害怕。</P>
希云嗫嚅着：“可是我记不清这些了。”</P>
希衡一眼看破她的伪装和犹豫：“你不是看不清，你是胆气不足。”</P>
胆气、不足？</P>
希云想想自己，她的确很胆小，她从小父母去世，偌大的希家虽然同气连枝，都会照顾她，但总归亲疏有别。</P>
再加上希家众人都偏向于感情淡漠，希云从小的孤独就更深了，后来，希云奉命游历，希衡见她难以独自上路，便稍带着她一起，她们一路游历名山大川，看尽风土人情，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贯彻得淋漓尽致。</P>
希云也是由此依赖上了希衡。</P>
可是，胆气，不是别人帮她长，她就能长起来的。</P>
希云不说话，她在外装得沉稳、有家主的气势，可事实上的希云，会被希昀的气势压下去，也会在希衡面前还如同曾经的小女孩儿。</P>
希衡也有些头疼了。</P>
她道：“你胆气不足，不敢真正以家主之姿去面对希家众人，在婚典上，你告诉他们天魔二十八裳的关键所在，是为施恩，可若只施恩而不施加威仪，别人只会觉得是理所当然，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P>
“你今日初初见我，便叫那些人斟茶、熏香，我且问你，平时你和他们相处，是否也多以斟茶等小事，想要拉拢他们的心？”</P>
希衡越说，希云的脸色越苍白。</P>
希衡却并未给希云逃避的可能性，她问：“告诉我，是否如此。”</P>
希云有些难以启齿，却无法逃避希衡的眼睛：“是……”</P>
一个是字出口，反而打开了希云的话匣子。</P>
也许是因为最难堪的一句话已经说出，希云心中那道坎儿过去了，再说剩下的话也就顺理成章，不再那么让人难以接受。</P>
希云道：“衡姐姐说我胆气不足，的确如此，我没什么好辩驳的，可在最初，我也想做一个好家主，但大家都不服我，我便想着亲和待下，宽以待人，让大家看看，我或许有许多不足，却是真正想为希家好。”</P>
“衡姐姐记得的天魔二十八裳便是如此，我想与人为善，我也在闲暇时亲自为这次同行的人斟茶，想要拉近和他们的距离……但最后都收效甚微，直到刚才衡姐姐告诉我，我才知道施恩之时，还要加以威严。”</P>
希衡听着希云越来越带有哭腔。</P>
希云哭着问她：“衡姐姐，我无法做到让人真心服我，希昀却能做到，为什么家主要选我当这个家主，而不选希昀？他明明比我更为适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