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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不觉松快了些。
他慢慢坐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女孩痛苦抓住他湿淋淋的衣衫,仰起一张痛苦得变了形的脸来,乌黑头发上一支碧绿碧绿的玉簪却如利剑般刺痛了他的眼睛。去平阳坞的那夜,马车之上,他把那支碧玉簪插在了她头上。
“阿七!是你吗?”他左看右看审视着那张脸,女孩儿牙关紧咬,颤声道:“花……花前辈,你……你为何在此?”
“真是你?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花雪月蹙眉望着她。
“我是不是要死了?没想到还能与……你……你再相见。我……我中了幽冥散……好疼……”她凄然一笑。“你是不是也是从上面瀑布掉了下来,衣衫都湿了。”她喘息片刻,“衣……衣橱里,最上边儿有一个蓝色包袱,里面有两套衣衫,新的,你不嫌弃的话……”她抬手指了指那紧闭的衣橱。
“别说话,让我看看你。”花雪月伸手扣住她的右手手腕,一双乌黑的眉拧巴得更紧了。
他松开她的手,走到窗前的一张竹桌边,上面瓶瓶罐罐琳琅满目。他把那些药瓶药罐子都拿起来看了又放下。没有现成的解药可用。
“丫头,我去帮你配制解药。你别担心,有我花雪月在,我岂会让你死?”花雪月目光幽幽地望着那张脸,心如刀割。这话,十年前他也说过,到头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挚爱的女人死在他面前。他来的太晚、太晚了。
一滴温凉的泪水,不觉落下。打在女孩儿暗灰的脸上。
他慢慢将她扶起,靠在自己胸前。掌心贴在她后背之上,毫不犹疑地将一股炽热的纯阳之气缓缓输入她体内。
“你……你在做了什么?”阿七感觉一股暖流潮水般涌入四肢百骸,心口一荡,惊惶万分地叫道:“不……不要……”来不及阻挡,她只得用力推开他。
花雪月惊诧莫名地望着那个伏在竹床上,痛得要碎了的女孩儿。她抱着胸腹,蜷缩着,扭曲着,生不如死。体内那股灵珠之力莫名排斥任何外在的力量。
花雪月目光灼灼地望着那女孩,浑身颤栗。是灵珠之力!真是讽刺啊,他寻了那么久的灵珠,原来一直、一直便在眼前,那么近,唾手可得。
“走……走开……”女孩痛不欲生的尖叫声把他唤醒,她痛得用力去撕扯着自己的衣衫,一寸寸,一缕缕,那雪色肌肤下是一道道如裂如纹的伤!!
花雪月心惊胆战面红耳赤,他转身便走到院子里,凉风吹过,微冷,他方清醒过来。又折回屋内,按她所说,从衣橱中取出一只蓝色包袱,里面果真有两件衣衫,面料粗砺,他嫌弃地把那衣衫塞了回去,末了,还是取出,换掉身上的湿衣。
竹床上的女孩几近发狂地撕扯着身上的衣衫,又抓又挠,几乎要把自己撕成碎片。
花雪月叹息不已,快步上前,指动如飞地点了她数处大穴。她终于安静下来。微蹙着好看的眉。他放下纱帐。走出屋子直到院墙下,看着那一片片茂盛的药圃。从里面拔了几棵带着锯齿的草几株还未开苞的花,又从篱笆墙上薅了几片青藤。一股脑儿清洗干净,扔在药钵里煮。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花雪月,手忙脚乱好半天才将炉子烧起来。
炉灶上有饭,有菜。
他把菜热了热,就着温热的饭,不紧不慢地吃起来。嘴角微微上扬。以前稀奇的山珍海味吃起来都如嚼蜡,可这简简单单的残羹冷炙,却分外香甜可口。他填饱了肚子,施施然地四下闲逛。一墙之隔另有人家。花雪月越墙飞过,轻飘飘落下。推开竹门,忙掩鼻退出。屋子里赫然趴着一个死人,浑身赤裸,丑陋不堪,乌乌紫紫的死人。
难道是那丫头?
花雪月将煎好的药汁,端回房内,一点一点地喂给她。只是进的少出的多。
“你可不能死。”花雪月强行灌掉那一碗浓稠的药汁,甩着那糊了满是药汁的手,他长松了一口气。
第一次感觉自己所学有那么一丢丢用途。
阿爷常常自豪地宣称,他乃是天生的医者,仿佛这是上天赐予他的独特禀赋和使命。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尽管拥有如此天赋,他却偏偏对炼制毒药情有独钟。
在阿爷的观念里,那些所谓的旁门左道之术对于世间毫无益处可言。他始终坚信,唯有正统的医术方能拯救苍生、造福世人。而这些炼制毒药的技艺,不过是一些邪门歪道罢了,不仅无法带来真正的福祉,反而极大地败坏了他药王谷数百年来所积累的赫赫声名。
那个固执己见的老头儿,将家族的声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在他眼中,维护药王谷的清誉就如同守护自己生命一般至关紧要。任何可能有损于药王谷名声的行为或事物,都会遭到他毫不留情的批判与抵制。哪怕这个人曾是他最为疼爱的小儿子,只要涉足了炼毒之道,也难逃脱他最严厉的斥责。
加上他痴恋那裴素到几近癫狂的地步,平阳坞与药王谷是关系好到能同穿一条裤子的世交,老谷子怎么能容忍自己的爱子做下这种大逆不道伤风败俗之事。最终,父子反目成仇,他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江湖飘荡数年,伶仃孤苦。
他心中最渴望的,还是一个温暖的家,三口之家,一桌热饭菜,笑语吟吟,妻慈儿善……
但他等来的不过是她的死讯,他彻底地失去了她。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又冷又冰,打在脸上,痛不欲生。
他静静地伫立在树丛之间,凝视着不远处的那两个孩子。他们双膝跪地,伏在一座崭新的坟墓前,悲痛欲绝地放声大哭。他清晰地听到那个小男孩紧紧地抱住身旁的小丫头,声嘶力竭地号啕大哭道:“阿七,我再也没有阿娘了啊,我再也没有阿娘了!”每一声哭腔里都饱含着无尽的痛苦和绝望,让人闻之心酸不已。那小女孩只是一味地哭泣着,泪水早已湿透了她那稚嫩的脸庞。
她就是那个在坟前抱着小流云默默流泪的小女孩。
花雪月坐在竹床前,穿着易水寒的新衣裳,静静打量着昏昏沉沉睡着的阿七。一碗药下肚,她的脸色慢慢红润了起来,容颜一点点地发生了变化。幽冥散毒性虽大,好在她服的剂量不大,不然,早如隔壁那人一般成了一具尸体了。想到隔壁那具尸体,他忍不住恶心起来。
扯了块布蒙着脸塞住鼻孔把那具极速腐败的尸体挖了个坑,埋了。
他花雪月花人无算,可善后这种破事,他几时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