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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棺:荒村诡祭
民国二十三年霜降,太行山的风裹着湿冷的雾气,像无数根冰针扎在人脸上。李承道背着个旧布囊走在最前,藏青色道袍下摆沾了泥点,腰间悬着的雷击桃木剑垂在腿侧,剑鞘上的裂痕在雾中泛着淡褐的光——那是三年前斩狐妖时留下的伤。他鬓角沾着几缕灰发,眼神却亮得惊人,扫过路边蜷曲的枯草时,指腹不自觉摩挲着布囊里的符箓,指尖因常年握剑磨出的厚茧,在冷空气中泛着青白。
“师父,这雾也太浓了,落栗村到底在哪个方向?”身后的赵阳紧了紧背上的机关箱,箱角露出半截铜制的罗盘,指针正疯狂打转。他穿件浆洗得发白的短褂,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一道浅疤——是去年拆古墓机关时被暗器划的。少年人脸上满是警惕,时不时踢开脚边的石子,却总觉得脚下的泥土软得不正常,像踩在泡发的腐肉上。
林婉儿走在最后,怀里揣着个巴掌大的铜镜,镜面蒙着层薄灰,是她祖传的观气镜。她梳着简单的发髻,素色布裙外罩了件墨色坎肩,发间别着支银簪,是母亲临终前给她的。姑娘家的脸色本就偏白,此刻在雾中更显苍白,指尖捏着镜柄微微用力,指节泛白——她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那目光黏腻得像山间的瘴气,甩都甩不掉。
“快到了。”李承道突然停步,声音压得很低,“你们闻。”
赵阳和林婉儿同时吸气,雾里除了湿土味,还飘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像熟透的果子烂在地里,却又带着点铁锈味。顺着李承道指的方向望去,雾气渐渐散开些,隐约能看见一片黑黢黢的树影,树影间飘着些暗红的东西,风一吹,竟簌簌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轻响。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片板栗林。可寻常板栗树的枝桠哪会这样扭曲?粗黑的枝干像被人硬生生拧成了麻花,枝头垂着的板栗壳泛着诡异的猩红,落在地上时,能看见壳上沾着的黏液,在湿土上拖出细细的红痕。最粗的那棵老栗树就立在村口,树干要两个成年人才能合抱,树洞里渗出暗褐色的汁液,顺着树皮的纹路往下淌,在树根处积成一小滩,闻着正是那股腥甜味。
“这树……不对劲。”林婉儿下意识摸出观气镜,用衣角擦了擦镜面。刚要细看,赵阳突然“啊”了一声,脚下猛地一空——他踩中了藏在栗叶下的陷阱,地面瞬间陷出个三尺深的坑,少年人整个人往下坠,亏得他反应快,伸手抓住了坑边的树根,才没掉下去。
“赵阳!”李承道立刻蹲下身,伸手去拉他。林婉儿也凑过来,却在看清坑底的景象时,倒吸一口凉气——坑底堆满了白骨,横七竖八地叠着,每具白骨的指骨都紧紧攥着颗东西,猩红的外壳,在雾中泛着冷光,正是血栗。有颗血栗从白骨指缝间滚出来,落在赵阳脚边,他低头一看,竟看见血栗的果肉里嵌着半片指甲,指甲缝里还沾着点黑泥。
“快拉我上去!”赵阳的声音发颤,手抓着树根的力道越来越松,他总觉得坑底的白骨在动,那些空洞的眼窝,正齐刷刷盯着他。
李承道咬牙发力,将赵阳拉了上来。少年人瘫坐在地上,冷汗浸透了短褂,指着坑底说:“师父,那些骨头……”
“先找地方躲躲。”李承道打断他,目光扫过村口的破屋。那屋子的屋顶塌了半边,门板歪歪斜斜地挂在铰链上,窗棂上缠着干枯的藤蔓,倒像是个能暂时避身的地方。
三人躲进破屋,赵阳还在平复呼吸,林婉儿已经点亮了随身带的火折子。火光摇曳中,墙上的刻痕突然映入眼帘——是用指甲刻的日记,字迹歪歪扭扭,有些地方已经模糊,只能看清零星的字:“十月初七,栗叶红了……”“族长要祭树……”“血栗,不能吃……”最后一行字刻得极深,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落款是“李三”。
“李三?难道是失踪商队的领队?”赵阳凑过来,指着“祭树”两个字,“师父,他说的祭树,会不会就是村口那棵老栗树?”
李承道没说话,指尖抚过墙上的刻痕,忽然摸到个凸起的地方——是块嵌在墙里的玉佩碎片,玉色发暗,边缘还沾着点干了的血渍。他刚把碎片收好,屋外突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像女人的啜泣,又像孩子的呜咽,顺着门缝飘进来,缠在人的耳边。
“我去看看。”林婉儿摸出观气镜,走到门边。镜面在火光下泛着微光,她往镜中一看,心脏猛地一缩——镜面上映出的,是十几个模糊的人影,正围着村口的老栗树打转,人影的脚步轻飘飘的,像是脚不沾地。其中一个人影突然转过身,朝着破屋的方向,林婉儿清楚地看见,那人的左脸上嵌着颗血栗,血栗的纹路纵横交错,竟和师父桃木剑上的雷击纹一模一样!
“师父!”林婉儿的声音发颤,手一抖,火折子落在地上,火星溅起,瞬间熄灭。破屋里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门缝里透进的微光,映着墙上那些扭曲的刻痕,像无数只眼睛,正盯着屋里的三个人。
屋外的哭声还在继续,夹杂着板栗壳落地的“啪嗒”声,一声,又一声,像是在倒计时。李承道握紧了腰间的桃木剑,剑鞘上的裂痕在黑暗中泛着冷光,他知道,他们已经闯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而诱饵,就是他们自己。
火折子熄灭的瞬间,破屋的木门突然“吱呀”一声被风吹开,雾裹着冷意灌进来,带着股更浓的腥甜——这次不是血栗的味道,是煮熟的板栗混着点说不出的腐气。李承道下意识将林婉儿和赵阳护在身后,桃木剑出鞘半寸,剑刃反射着门缝透进的微光,在地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冷影。
“几位道长可是来寻落栗村的?”门外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温和。三人循声看去,雾中站着个穿青布长衫的老人,头发梳得整齐,用根木簪固定着,只是领口沾着些暗红的碎屑,像没擦干净的血。老人身后跟着两个村民,一个耷拉着脑袋,另一个眼神直勾勾的,双手藏在身后,指缝里露着半截栗壳。
“在下李承道,携徒弟途经此地,听闻落栗村有异,特来看看。”李承道收剑入鞘,目光落在老人指甲缝里——那里藏着点暗红的粉末,和血栗的碎屑一模一样。
老人脸上立刻堆起笑,皱纹挤在一起,显得有些僵硬:“原来是李道长!我是村里的族长,这几日‘栗鬼’作乱,村民大多躲起来了,就剩我们几个守着村子。道长不嫌弃的话,就住进水井旁的正屋,暖和些,我再让老婆子煮锅板栗粥,给道长暖暖身子。”
赵阳刚要开口,林婉儿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袖——她刚才用观气镜扫过族长,镜面上竟映出淡淡的灰气,那是将死之人或被邪祟缠上的征兆,可族长的脸色却红润得不正常,像是强行撑着的假象。
“那就多谢族长了。”李承道点头应下,跟着族长往村里走。落栗村的房屋大多破败,院墙塌了大半,院子里长满荒草,只有水井旁的正屋还算完好,门窗都擦得干净,只是屋檐下挂着串风干的栗壳,风吹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骨头碰撞的声音。
进屋坐下没多久,族长的老婆子就端着锅板栗粥进来了。老太太的眼睛半眯着,嘴角始终挂着个僵硬的笑,放下粥碗时,林婉儿看见她手腕上缠着圈黑布,布角渗出点暗红,像是血。“道长快尝尝,这是今年新收的板栗,甜得很。”老太太的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里卡着东西。
粥碗递到面前,李承道低头一看,粥里的板栗颗颗饱满,泛着油光,可仔细看,粥面竟浮着层极淡的血丝,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手指在桌下掐了个诀,突然抬手打翻粥碗,瓷碗摔在地上,粥洒了一地,里面的板栗滚出来,有颗裂开的栗仁里,竟嵌着根细如发丝的黑毛。
“失礼了!”李承道故作惊讶,“这粥里有‘秽气’,若是喝了,怕是会冲撞道长的修为。”
族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嘴角的笑也僵住了:“道长说笑了,这板栗都是干净的……”
“干净?”李承道指着地上的栗仁,“族长请看,这栗仁里的黑毛,可不是普通的毛发,是‘阴祟’沾过的东西,寻常人碰了,不出三日,就会被缠上。”
族长的额头渗出冷汗,连忙起身:“是我老婆子糊涂!我这就去取‘驱秽符’,给道长赔罪!”说着急匆匆地往外走,脚步有些慌乱,衣角扫过门槛时,掉下来片干枯的栗叶,叶面上竟刻着个扭曲的“祭”字。
“我去跟着他。”林婉儿压低声音,不等李承道回应,就悄悄跟了出去。族长没往别的地方去,径直走向村口的老栗树,走到树洞前,伸手在树干上敲了三下,树洞竟缓缓打开个口子,里面透出微弱的光。
林婉儿躲在树后,屏住呼吸往里看——树洞里铺着层干草,一个少年被藤蔓绑在树干上,双手反剪着,嘴里塞着布团,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少年脖子上挂着块玉佩,玉色发暗,和破屋里找到的玉佩碎片纹路一模一样!
她刚想冲进去救少年,树洞突然涌出粘稠的栗汁,像黑色的糖浆,顺着树干往下淌,瞬间缠住了她的脚踝。林婉儿心里一惊,刚要摸出观气镜,身后突然传来阵风声,一个蒙面人拿着匕首冲过来,刀刃划过藤蔓,“咔嚓”一声,缠住脚踝的藤蔓断成两截。
“跟我走!”蒙面人拉着她就往后山跑,声音有些沙哑。跑到半山腰的山洞里,蒙面人摘下面罩,林婉儿这才看清——那人脸上有道刀疤,从额头划到下颌,左眼里嵌着颗血栗,正是她昨晚在观气镜里看到的“商队人影”!
“你是……李三?”林婉儿后退一步,摸向腰间的符箓。
李三苦笑一声,指着眼眶里的血栗:“是我。这东西是假的,我没被控制,只是装成这样,方便在村里查探。那少年是我儿子,族长抓他,是为了‘补祭’。”他从怀里掏出本破旧的日记,正是破屋墙上刻的那本完整版,“道长,你们掉进族长的陷阱了,正屋旁边的水井,根本不是普通的井,是祭祀阵法的‘死门’!”
山洞里的风裹着土腥味,吹得岩壁上的枯草簌簌作响。李三将日记摊在地上,泛黄的纸页上满是潦草的字迹,边角还沾着褐色的血渍。林婉儿蹲下身,指尖刚碰到纸页,就觉得一阵寒意从指尖窜上来——纸上记着落栗村十年一次的“栗祭”,最后几页画着个歪扭的阵法图,图中央标着“气眼”,旁边写着“缺角需补,三术一脉”。
“‘三术一脉’是什么意思?”林婉儿抬头问,目光落在李三眼眶里的假血栗上——那其实是用树脂和红漆做的,边缘还粘着点干涸的颜料。
李三摸了摸儿子的玉佩,声音沉了下去:“族长当年为了长生,跟老栗树订了契约,每十年献祭十人,用生魂养树,树再反哺他‘续命栗’。十年前本该献祭我,可他偷偷把我送走了,契约就‘缺了角’。今年树开始反噬,村里好多人都被树的妖气缠上,族长说要‘补祭’,不仅要凑齐十个祭品,还得有三个‘带术者’——就是你们师徒,还有一个‘血脉者’,也就是我儿子。”
他说着掀开袖口,手腕上有圈深褐色的印记,像被藤蔓勒过的痕迹:“我上个月回村想救儿子,刚进村就被族长发现了。他用我儿子威胁我,让我装成被树控制的‘引魂人’,骗你们进村。我只能假意答应,偷偷在破屋墙上刻日记,想给你们留线索。”
林婉儿刚要追问,洞外突然传来赵阳的呼喊声:“婉儿!你在哪?”她连忙起身,李三却一把拉住她,将匕首塞进她手里:“族长肯定发现你不见了,你们要小心,他手里有‘控魂栗’,能暂时控制被妖气缠上的人。”
出了山洞,林婉儿就看见李承道和赵阳正往这边走。赵阳的机关箱敞着口,里面的罗盘还在打转,他看见林婉儿,立刻跑过来:“你去哪了?师父说你跟着族长出去后就没回来,我们都快急死了!”
李承道的目光落在林婉儿身后的树丛里——李三已经躲了进去,只露出半截衣角。他没点破,只是说:“族长刚才来过人,说‘栗鬼’今晚可能会来偷袭,让我们多加小心。”
四人回到正屋时,天已经黑透了。赵阳自告奋勇去检查房屋周围的机关,李承道则坐在桌边,拿出破屋里找到的玉佩碎片,和林婉儿带来的日记比对。“这阵法的‘死门’在水井,‘生门’是正屋,”李承道指着日记里的阵法图,“子时是栗树妖气最弱的时候,我们得在那之前拆了阵法,钉住树的‘气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