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下聘礼
紧接着,她高声嚷道:“我说啊,要不干脆把这鸳鸯锅也一块儿抬过去得了!红汤这边嘛,可以当作男方下的聘礼;而白汤那边呢,则算作女方带来的嫁妆!哈哈……”
她这一番话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顿时激起千层浪。整个院子里立刻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就连原本正在一旁专心觅食的小麻雀们也被吓得惊慌失措,扑棱棱地振翅高飞起来。
与此同时,那些摆放在礼箱上的鎏金小锁扣也像是受到感染一般,随着笑声不停地叮当作响,仿佛在欢快地应和着远处汴河解冻时那潺潺流淌的春水之声。
正月初六的晨光刚染红崇文门檐角的脊兽,八架朱漆礼箱已列阵般排在李宅门前。箱笼缠着碗口粗的红绸,绸结上缀满金箔剪的“囍”字,风一过,簌簌响如碎金落玉盘。
且说这日艳阳高照,大街之上人群熙攘、热闹非凡。只见孙媒婆身着一袭花团锦簇的衣裳,手持一条足足有十丈之长的鲜红绢帛,如同挥舞着一面烈烈生风的大旗一般,一路摇曳前行,口中更是高呼不断,声音嘹亮清脆,直震得那街边茶馆屋顶上歇息的雀儿惊慌失措地振翅高飞。
在她身后不远处,打头阵的乃是两名身强力壮的“利市人”,他们各自肩挑一副沉甸甸的泥偶担子,担子上精心绘制的“五男二女”娃娃栩栩如生,一个个咧开嘴巴笑得那叫一个欢畅,仿佛能让人听到咯咯咯的笑声,真真是见牙不见眼呐!
而那担头悬挂着的铜铃铛也不甘示弱,随着担子的晃动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响,仔细一听,这铃声竟然是吟唱着古老的《诗经》曲调:“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再瞧那道路两旁,挤满了前来凑热闹的小娘子们。她们一个个面带娇羞与兴奋之色,叽叽喳喳地议论个不停。
不知是谁不小心推搡了一下,只听得哗啦一声,那原本就不太结实的果子铺棚子瞬间被挤塌了一角,水果滚落一地。
然而众人却无暇顾及这些,纷纷将手中的绢帕指向队伍中的第四担。原来,那里正有两只活雁昂首挺胸而立。
这对白雁浑身洁白如雪,唯有脖颈处缠绕着一圈赤金打造而成的精美璎珞,闪烁着耀眼光芒;其尖锐的喙部则染上了鲜艳如血的朱砂色,远远望去犹如燃烧的火焰。
更妙的是,那翅膀尖端居然还扑洒着李老四家特制的辣椒粉,红彤彤一片,恰似凤凰浴火重生时那绚烂夺目的羽翼。如此神奇美丽的景象,怎能不让人啧啧称奇呢?
“都快让一让啦!千万要小心啊,可别把眼睛给辣着了哟!”只听得一声高喊,原来是李老四正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口流光溢彩、熠熠生辉的鎏金铜锅走在最前面压阵呢。
这口锅可不一般呐,锅沿上整齐地挂着十二枚小巧玲珑的银铃铛,随着李老四的步伐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响。
“大家瞧好了嘿,这可不是一口普通的锅哦,这可是专门用来下聘礼的定鼎锅呀!有了它,新娘子过门后,咱们家里就能像这锅里的红汤一样,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只要这红汤滚滚翻腾个三遍,来年必定能抱上个大胖金孙子哟!”李老四满脸得意洋洋地大声嚷嚷道。
跟在后面的秦桂梅一听这话,气得直伸手去拧李老四的后腰,嗔怪道:“哎呀,你这个死老头子,光知道在这儿显摆这口锅,聘书在哪儿呢?难不成还落在家里没带出来吗?”
此时,秀儿家的门前早已被清扫得干干净净,连积雪都被巧妙地堆成了一个大大的“双喜”纹路,看上去格外喜庆吉祥。
而七岁的幼弟阿虎更是机灵可爱,只见他高高举起手中的竹筛拦住了众人的去路,奶声奶气地喊道:“雁过留声,金过留痕!各位叔叔阿姨要是想过去,可得留下点什么才行哦!”
一旁的孙媒婆见状,赶忙笑着从袖兜里掏出十二枚金灿灿的鎏金开元通宝,朝着阿虎手中的竹筛轻轻撒了出去。
那些铜钱就像是一群顽皮的小精灵,在筛眼中欢快地蹦跳着,发出噼里啪啦如同炒豆子般的声响。
好不容易通过了第一道门,来到第二道门前时,却见秀儿的姑母正稳稳当当地端坐在那儿,手里慢悠悠地抖开了一把精致的戥子。
站在一旁的李军宝反应迅速,立马恭恭敬敬地上前递上了三两碎银,并高声说道:“茶饼足足有一百斤呢,祝愿新人婚后生活甜甜蜜蜜,福气满满,长命百岁!”
最险是第三关。秀儿的闺中密友绾娘手持红绳,笑吟吟将雁颈打了个同心结:“《关雎》背不全,新娘子可不出阁!”军宝涨红着脸刚要开口,却听门内传来清凌凌一声:“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竟是秀儿隔窗提词,惊得绾娘手一松,红绳飘落如月老牵线。
正厅内,二十两银铤在青玉案上垒成小塔,塔尖缀着萧家送的翡翠如意。秀儿娘指尖拂过金丝楠礼单匣,忽地挑眉:“蜀锦轿帘怎有油香?”李老四一缩脖子,李军宝忙掀开第八担:“您闻岔了,这是新熬的鸳鸯底汤——红汤聘妻,白汤迎亲!”
最惹眼的当属那副金头面。烛火映着累丝鸾凤簪,凤尾缀的东珠随光影流转,恍惚间竟似要振翅飞去。秀儿偷掀帘角时,正见军宝捧着沉香木梳念:“白首齐眉...白首...”忽被孙媒婆逮个正着:“新娘子这就等不及试梳妆了?”
日头偏西时,李老四的铜锅终是在秀儿家灶眼生了火。红汤翻滚间,绾娘辣得直吐舌头:“这哪是下聘,分明是给新娘子立威呢!”满堂哄笑中,两只白雁忽然引颈长鸣,羽翼扑簌簌抖落辣椒粉,在暮色里燃起一片金红色的雾。
秀儿娘将回聘的素纱中单往军宝怀里一塞,低声笑骂:“姑爷可得备件厚实袍子——正月十六的北风,专吹脸皮薄的新郎官!”檐下冰溜子恰在此刻坠地,碎玉声里,崇文门方向忽然炸响第一簇迎亲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