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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些？”</P>
朱铭扫视一眼，虽然没细数，但顶多有两三百钱。</P>
胡贴司忙说：“户案只给了这多。”</P>
“嗯？”朱铭转身看向何贴司。</P>
何贴司早已鼻青脸肿，尖叫道：“还有的，还有的，快快取钱来！”</P>
好不容易凑足一贯，朱铭不甚满意：“当我是来讨饭的乞丐？”</P>
何贴司吓得两股颤颤，语气中甚至带着哭声：“好汉容秉，县尊只拨了这么多。”</P>
“我却不信，恐怕还有。”朱铭举起拳头。</P>
何贴司慌忙忙喊：“有，好汉要多少有多少！”</P>
朱铭把拳头散开，变成巴掌说：“五贯才够。”</P>
“便是五贯，快快给钱！”何贴司朝着户案文吏们吼。</P>
朱铭吩咐白胜：“带人去拿钱。”</P>
白崇武早就闻讯赶来，一直站在暗处冷眼旁观。</P>
等朱铭要带着弓手离开，白崇武才笑盈盈走出来。他的绰号是“笑面虎”，见谁都笑脸相迎。</P>
“朱都头慢走，”白崇武笑着拱手说，“钱粮之事，都是误会，或许下面哪个小吏克扣了。”</P>
朱铭一改之前的嚣张暴躁，瞬间变得温文尔雅，他甚至把撸起的袖子放下来，如同士子一般作揖：“白二哥既然这般说，那就定是场误会。”</P>
白崇武拉着朱铭的手：“俺送贤弟出去。”</P>
“请。”朱铭谦让道。</P>
一直把朱铭礼送出县衙，白崇武这才折身返回，六案贴司齐刷刷迎上来，请求白崇武严惩朱铭和一众弓手。</P>
被打得最惨的何贴司，鼻孔里还塞着草纸止血，哭哭啼啼告状道：“二哥，这姓朱的欺人太甚，万万不能轻易放过。”</P>
白崇武收起笑容，问道：“你们可知，那些弓手日夜操练，是要去剿灭黑风寨的贼寇？”</P>
“俺知道。”贴司们回答。</P>
白崇武咬牙切齿，瞪着六案贴司，厉声说道：“你们可知，黑风寨贼人劫掠俺家，俺九十岁的老祖母殁了！”</P>
“知……知道。”贴司们全部低头，不敢与白二郎对视。</P>
白崇武双眼通红，嘶声怒吼道：“弓手要给俺老祖母报仇，尔等竟敢克扣钱粮。此事传出去，那些不明真相的，还以为是俺在授意。俺成什么了？俺便是那不孝子孙！滚！全都滚！”</P>
几个贴司连忙退下，他们是真不占理。</P>
其中还有两人，是老白员外亲手提拔的。弓手要给他们恩主的亲妈报仇，他们却还伸手弄钱，传出去全是不忠不孝之辈，比贪污军粮的性质更为恶劣！</P>
话虽如此，但他们依旧怨恨朱铭。</P>
尤其是被当众暴打的何贴司，那么多人看着，他必然成为笑料，跟社死没啥区别。</P>
白崇武怒气冲冲回自己办公室，坐着沉思良久，突然自言自语：“这个朱大郎，还真没看出来，年纪轻轻便是那般豪强人物。”</P>
朱铭的做法，在白崇武看来，简直匪夷所思。</P>
一个临时任命的白身都头，敢带着随时可能解散的弓手，直接冲进县衙暴打贴司，强行索要被克扣的钱粮。</P>
他就不怕事后被人报复？</P>
联想到昨天向知县发了笔横财，全程由朱铭带人帮忙，白崇武心里生出一个念头。</P>
朱铭……投靠了向知县！</P>
祝主簿已经死了，向知县若想掌控县衙，就要跟衙吏们正面撞上。</P>
向知县手底下没人，必须借助外力。而朱铭和那群弓手就是外力，虽然随时可能解散队伍，但向知县一声令下就能重新召集。</P>
说不定，今天朱铭大闹县衙，也是向知县在暗中授意！</P>
白崇武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他已经猜到了真相。</P>
由于宋代严禁地方官私聘幕僚，知县身边连个师爷都没有，发展到南宋就彻底失控，掌权的衙吏被呼作“立地知县”（明清师爷，不是电视剧里那样拿把折扇只出主意。挂号师爷掌管文书，刑名师爷断案判狱，钱谷师爷征税管钱，这样才能控制县衙。谁敢在宋朝这么做，可以告他意图谋反。嗯，金兵南下时除外，岳飞手下就有一堆幕僚）。</P>
北宋的地方状况，虽然不如南宋糟糕，但从哲宗朝开始就一路下滑。</P>
知县不揽权还好，衙吏们非常配合，并在配合当中欺上瞒下、大捞好处。一旦知县想要揽权，或者想干什么正事儿，就要跟衙吏们爆发激烈冲突。</P>
白崇武认为，朱铭是向知县的一把刀，是悬在衙吏们头顶的一把刀。</P>
唉，虽死了一个祝主簿，恐怕县衙依旧难以安稳。</P>
大家和和气气，一起捞钱多好，何必要打打杀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