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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用小拇指抵着黑板槽，粉笔灰簌簌落在袖口的墨渍上。值周表显示今天是江远负责清洁美术用具，可画架后的少年正用美工刀雕刻着某种带棱角的硬物，碎屑飘落在她刚写完的俳句边：
<濡れた蝶の羽根/十七の亀裂を数える/雨季の骨董時計>
（湿蝶翼/细数十七道裂痕/雨季古董钟）
黑板报右下角突然传来铅笔刮擦的异响。林夏转身时碰倒了彩色粉笔盒，孔雀蓝的粉末在江远球鞋上泼出星云图案。他弯腰的瞬间，那块雕刻物从指缝滑落——分明是凝固着药渍的碳酸锂药片，此刻已化作水晶风信子的形状。
“这是上周的。“江远用鞋尖碾碎那片艺术品，从画板夹层抽出泛黄的板报设计稿。林夏注意到他修改了刊头边框，哥特式纹样里嵌着《变形记》的页码数字，正是天台那日被水渍洇透的章节。
放学铃声骤响，粉笔灰悬浮在暮色里，像被按了暂停键的雪。林夏踮脚填补最后一行诗句时，后颈突然掠过冰凉触感——江远正用铅笔尾端轻点她突出的颈椎骨：“文学委员，你的'古董钟'慢了十七分钟。“
墨绿色黑板擦应声跌落，扬起的粉尘迷了谁的眼睛。等林夏揉着眼眶直起身，整面黑板报已被黄昏浸透。她没看见江远用橡皮擦去自己袖口沾染的药片碎屑，更没发现那支6B铅笔的笔杆上，细密地刻着图书馆排水管道的剖面图。
翌日清晨的骚动像试管里沸腾的硫酸铜。林夏迈进教室时，黑板报前已围满窃笑的人群。她昨夜完成的俳句旁被人用红粉笔加了下划曲线，原本典雅的日文假名在扭曲的辅助线下，呈现出“教导主任秃头“的抽象画。
“这是带电粒子在磁场中的运动轨迹。“物理课代表推着眼镜解读，引得哄堂大笑。林夏攥着板报设计稿的手微微发抖，纸张边缘的褶皱与江远昨日修改的页码完全重合。她突然意识到那些哥特花纹里藏着倒写的拉丁文——Semper absconditus（永远隐藏）。
教鞭抽打讲台的声音让喧闹骤停。班主任老吴的眼镜反光掠过每张面孔，最后钉在林夏惨白的脸上：“板报是谁负责美工？“冷汗顺着脊柱下滑时，后排传来椅子拖拽的尖啸。
“我干的。“江远举起刻刀，刀尖挑着片风信子花瓣形状的橡皮屑，“红色代表教导主任智慧的光芒，曲线是地中海气候降水线。“他踱步到黑板前，6B铅笔在“秃头“画像旁落下重重一点，“这里原本要画本初子午线，可惜...“铅芯突然断裂的脆响掐灭尾音。
林夏看着那截0.46毫米的铅芯在空中翻转三周半，在晨光里划出银色抛物线。身体比意识更快行动，她伸手去接的瞬间，江远的手背恰好掠过她冰凉的指尖。断裂的铅芯在两人皮肤相触的刹那气化，2B石墨的粉末与体温混合，在手背烙下焦灼的印记。
“你们在传递什么！“老吴的暴喝震落讲台边的粉笔灰。林夏的掌心贴着江远发烫的手腕，脉搏跳动与昨夜目睹的排水管震颤频率完全一致。他腕骨内侧有新鲜结痂的划痕，细看竟是十七道平行线。
江远突然翻转手腕扣住她的手指，沾满铅笔灰的拇指重重按在她掌心。当教导主任冲进来时，所有人都看见这样的画面：少女掌心拓着漆黑的“自白书“，而少年正握着她手背朝那荒诞的涂鸦签下认罪状。
黄昏的禁闭室飘着松节油与粉笔灰的哀歌。江远靠在窗边削铅笔，0.46毫米的铅芯在暮色里起落如心电图。林夏的掌纹还残留着碳粉灼烧的痛感，那道由他亲自印下的黑痕，此刻正随脉搏跳动渗出细微的银光。
“为什么？“她摊开手掌，发现被按过的皮肤下毛细血管排列成排水管道的形状。江远削铅笔的动作顿住，刀尖反射的夕阳碎屑突然溅入她瞳孔——视网膜上浮现出模糊画面：昨夜十点十七分，有道人影用红粉笔在俳句旁画下第一道弧线。
人影转身时露出左腕的银色手表，表盘荧光显示的数字竟与此刻禁闭室挂钟完全一致。林夏突然夺过铅笔，在墙面写下潦草的算式：板报高度3.2米，走廊监控视角35度，作案时间与天文馆日食投影重叠...铅笔突然被抽走，江远捏着断茬处冷笑：“侦探游戏该结束了。“
他忽然扯开衬衫领口，锁骨处的烫伤疤痕在暮色中泛着磷光：“知道碳酸锂在450℃的燃烧光谱吗？“削尖的铅笔戳向旧伤，“那天你看见的，是这个颜色的谎言。“
林夏的瞳孔急剧收缩。眼前的疤痕纹路突然扭曲重组，变成母亲病历上某串被反复涂抹的数字。她摸出那枚沾着药渍的橡皮，在墙面快速摩擦——碳粉与橡胶屑混合的雾霭中，竟浮现出天台排水管的结构图，每个焊接点都对应着江远手臂的伤疤位置。
“十七年前的消防管道改造...“她沾着唾沫擦拭窗玻璃上的雾气，“现在这栋楼的排水系统，连接着1999年废弃的儿科病房。“手指突然被握住，江远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他引着她的指尖在玻璃上描画，冰凉的触感所过之处，布满锈迹的消防管道在暮色中纤毫毕现。
“这是母亲住院时画的。“他的呼吸带着碘伏的苦涩，“每个阀门都对应着不同剂量的眼泪。“铅笔突然在玻璃上划出裂痕，裂缝延展成林夏父亲葬礼那天的日期，“而你是唯一能破译管道摩尔斯密码的人。“
突然响起的开门声惊飞了栖息的麻雀。老吴站在逆光里，看着满墙疯狂的算式和交叠的手影。江远松开林夏的瞬间，那支铅笔从三楼坠落，在水泥地上碎成十七截闪着银光的铅芯。
后来校工打扫时发现，每截铅芯断面都嵌着风信子标本的纤维，最粗那根内部刻着德文“Schutzengel“（守护天使）。而林夏再没告诉任何人，那日掌心灼痕在三天后开始蜕皮，新生的皮肤纹路竟与江远的掌纹完全镜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