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仕昌不禁有些佩服这位幽若姑娘的胆色,不过也有可能是她尚未领教过大理寺审问嫌犯的手段,所以才表现得这般从容不迫之。
“来呀,请幽若姑娘先行上座。”甄仕昌话音一落,候在一旁的行刑者立即应声而动,却不是以礼相待,而是猛地向前,一把擒住幽若,强行将她按在了一条长椅之上。
幽若与江阮宁均是一惊,没有想到上来便是这般粗暴的审问方式。
只见两名身形魁梧的大汉,分立于幽若两侧,各自用力按住她的肩头,那力度仿佛要将她的骨头都嵌入椅背之中。
幽若顿时惊慌失措,眼中满是茫然与不解。
又见一名身着暗色服饰的刑者,面无表情地搬来一张与先前无二的长椅,搁置在她对面。
江阮宁眼见着幽若的双腿被抬起,搁置在对面的长椅上,又受制着动弹不得。
不由抬眼看向甄仕昌,眸光幽冷地道:“甄大人这是何意?都还未曾问话就要先给咱们上刑了么?”
甄仕昌扯出一抹冷笑,语调慢悠悠地道:“江小夫人莫慌,本官也是例行公事,先将一应手段铺陈开来,这样问出来的话才可能有几分真。”
幽若没有武功,又是一个身娇体弱的女子,只是被两个大汉粗暴地按坐在那儿,两侧肩头就已经疼痛不已了。
此时她狠瞪着甄仕昌,秀眉紧蹙道:“甄大人想要问的倘若依旧是先前问题,幽若也只能重复同样的答案。那枚假银锭的确是贵客赏与幽若的,至于究竟出自谁之手,请恕幽若实在没有印象,也记忆不起。”
甄仕昌闲庭自若,毫不着急,缓缓道:“没关系,本官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心,可以帮姑娘慢慢地想。”
江阮宁上前一步,严声道:“甄大人,幽若姑娘所言不无道理,难不成每一个见过幽若姑娘赠过银锭的贵客,她都该一一记录成册不成?”
“嗯~”
甄仕昌似乎很满意江阮宁口中所言,赞许地连连点头,又道:“江小夫人果然聪慧,依本官之见,此事就该如此。将那些恩客赠予的金银财物,一一详尽记录在册,尤需将赠予人的姓名、府邸及房舍信息,记录得一丝不苟,清晰明了。如此,倘若日后再有类似今日之事,也好有应对之策。”
“可问题就在于没有甄大人所说的册子,难不成还要凭空捏造出来一本呈给大人么?”江阮宁的耐心已然消磨殆尽,不禁提高嗓音,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
甄仕昌故作高深的一笑,看向幽若,道:“那就要看幽若姑娘如何抉择了。”
幽若突地苦涩一笑,嗓音微寒地道:“原来,甄大人打的是这个主意。只是可惜幽若虽出身风尘,身份卑贱,却从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对曾经帮助过幽若的贵人们,幽若实在做不出污蔑之行径。”
甄仕昌似有头疼地抬手,打断她的话。
行刑者立即上前,用一条长木,垫高了幽若的双腿。
幽若是女子,又常年练舞,这等折磨人筋骨的刑罚对她一时间倒是造成不了什么痛苦。
就在江阮宁在心内庆幸,或许可以拖延一二的时候,甄仕昌下令同时多加了三条木块。显然他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故意为之。
一时间,幽若纤细的双腿被抬至几乎与肩膀平行,双肩依旧被死死按住坐在那里,腿骨腰骨承受的极大压迫感,几乎让她痛呼出声。
“唔~”
“甄大人如此审问与屈打成招有何不同?”江阮宁虽不曾真的将幽若当成朋友,但是同为女子,见她被这般折辱,心中自是不忿。
甄仕昌睨了江阮宁一眼,话里带有冷嘲的道:“江小夫人不必惊慌,你是裴侯的爱妾,本官自然不会轻易对你用刑。相反,若是小夫人知道些什么,愿意尽数告知本官,本官即刻就可放你们回去。如何?”
江阮宁都要被气笑了,这算哪门子审问?分明就是诱导。
幽若那张柔媚的脸上此刻已经冷汗遍布,苍白不已,死死咬着唇瓣,倔强地不肯吐出半个字。
江阮宁再也忍耐不住,大步上前,一把推开正欲继续加刑的行刑人,随后猛地一脚,将那些堆叠起来的木块踹得四散开来,发出“哗啦”一声巨响。
“此案由大理寺与皇城司一同审理,我们有权拒绝甄大人的私刑审问。我要见左飞左将军,否则我们一个字都不会再说。”
“你!”甄仕昌未曾料到,江阮宁竟如此刚烈,竟敢公然阻挠大理寺行刑。
“无知之妇,胆大放肆,竟胆敢捣乱本官审案。来人,给我拿下。”
话音未落,便有几个狱卒疾步上前,紧紧扭住了江阮宁的双臂,将她反剪于背后。
江阮宁明明可以躲避,但见幽若就跌坐在地上,双腿似乎已经使不上力气,被牢牢抓住双臂,像一朵即将颓败的花儿。
为今之计只有拖到左飞的到来,她们才可能不再受皮肉折磨。
“甄大人想要的,无非是从幽若口中得到几个上京权贵的名字,便可名正言顺地调查此案。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如今幽若已经在此,至于是否是从她口中得到的名单,又有什么重要。”江阮宁未做任何抵抗,只是以一双冷冽如霜的眸子静静凝视着甄仕昌,言辞清晰的道,
甄仕昌盯着这个小女人,饶有兴致地道:“江小夫人果真有几分聪慧,不过,小夫人疏漏了些许。这份名单不仅一定要从幽若姑娘的口中说出,而且还要有一个分量足够的人证在场才行。”
江阮宁眉心一跳,脱口道:“我?”
甄仕昌笑的得意极了:“殊不知,小夫人得裴侯宠爱至极,小夫人认证的事情,几乎等同于侯爷亲至。所以,这个人选非小夫人莫属。”
江阮宁暗暗思忖:这个甄仕昌哪里是一个刚正不阿,毫不徇私的官员。分明就是一个老奸巨猾,想拿裴坼当做挡箭牌的老狐狸。
甄仕昌奉命彻查假银锭之案,可涉案嫌犯太广,且尽是上京中权贵之人,他一个大理寺卿自是没有本钱将所有人得罪干净,于是才想了一个办法,让她这个裴侯当下深宠的小妾当堂作证,证实幽若所提供的名单是真。
这样,不管甄仕昌查到谁的头上,那些权贵们皆需三思而后行。
毕竟他们面对的,不仅是大理寺,更有那裴侯如影随形的威慑。
如此一来,既能巧妙周旋,避免轻易树敌,又能保全自身周全,稳步推进案件的查探。
不得不说,甄仕昌这个算盘打的真是有够高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