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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翊突然松开我的手，玄色锦靴碾过泥泞里的半块腰牌，鎏金的"户"字在污水里沉浮。
七八个面生的小吏正往板车上摞尸体，麻绳捆尸的手法却像在打包贡品。
我弯腰佯装整理裙裾，袖中银剪精准挑开草席一角——本该溃烂的脖颈竟带着紫绀勒痕。
向翊的剑鞘已抵住领头之人的喉结："疫病致死者面色青灰，这位的指甲倒是红润得很。"
惊雷劈开浓云时，三十名王府亲卫破门而入。
我踩着满地乱滚的陶罐奔向东南角的诊棚，掀开药锅却被烫得缩手。
浮沫间沉浮的党参足有婴孩手臂粗，这般品相的药材，昨日户部还说半钱都拨不出来。
"王妃当心！"春桃的惊呼混着瓷器碎裂声。
我转身时正撞见个老妇将陶钵砸向药柜，苍耳子与决明子暴雨般倾泻。
向翊的披风卷着劲风掠过我发顶，稳稳裹住老妇人枯柴似的手腕："阿嬷，这药柜里可有您孙儿救命的人参？"
少年蜷在竹席上的身影刺得我眼眶生疼。
他溃烂的脚踝缠着截褪色红绳，绳结样式与上元节时我赏给朱雀街乞儿的一模一样。
我拔下银簪挑开他衣襟，胸口的疱疹竟呈北斗七星状排列——这哪里是瘟疫，分明是照着古籍炮制的阴毒！
雨幕中忽然传来瓦当坠地的脆响。
向翊将我护在身后时，我瞥见西墙缺口闪过半幅黛蓝官服。
那衣摆绣着的云雷纹，与三日前在紫宸殿前见到的某位大人袖口纹样严丝合缝。
"取石灰来！"我故意扬声，指尖在向翊掌心快速划着暗号。
他眉峰微动，解下螭纹玉扣掷向亲卫："传令封闭四门，就说发现鼠疫变异毒株。"当值的太医正踉跄着要逃，被我扬手撒了满脸雄黄粉："大人跑什么？
您这官靴底沾的曼陀罗花粉，可比瘟疫有趣多了。"
我们踩着子时的更鼓声回到药棚时，二十口青釉缸竟裂了三口。
向翊蹲身抹了把裂隙处的黏液，就着风灯细看："是桐油混着蜂蜜。"我捡起块陶片轻笑："难怪老鼠今夜格外躁动，这甜香够它们啃穿城墙了。"
他突然攥着我的腕子按向心口，掌下心跳震得珍珠耳坠都在颤："明日你称病不出，我让影卫扮作..."我咬开颗薄荷糖堵住他的嘴，清苦气息在雨夜里漫开："王爷忘了我剖尸验毒时，连仵作都吓吐过？"
寅时的梆子惊飞最后一只夜枭。
我们蹲在庑廊下清点被咬坏的药包，向翊的发梢还在滴水。
我故意把冰凉的指尖贴在他后颈："王爷当年雪地练兵，可比这狼狈？"他反手捉住我手腕，喉间滚出的笑震落檐角雨珠："不及王妃此刻，像只炸毛的狸奴。"
破晓时分，春桃捧着个裂开的竹筒慌张跑来。
本该装着艾条的筒身里，七八只死雀的喙上还沾着朱砂。
我捻起片雀羽对着晨光细看，金粉描出的尾羽纹路，分明是宫里才有的画技法。
向翊突然用披风罩住我头顶。
隔着织物，他咬耳朵的气流拂过珍珠坠子："今日你去查太医院脉案，我找兵部讨要..."话未说完，朱雀街方向突然传来爆竹声。
我扒开披风缝望去，卖糖画的老汉竟在摊子前挂起盏白灯笼，竹骨架上隐约可见暗红符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