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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后，圣上没有再搭理她，转身走到历代帝后的牌位前，点了三根线香，高举在额前，作了三个长揖，把线香插在香炉中。
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沉默中，任轻欢的心不知怎的咚咚乱跳。她甚至怀疑，或许连圣上也能清楚听到她的心跳声。
如果圣上开口责骂她，任轻欢或许还没那么害怕,但他偏偏就这样把她晾在一旁，抬头看看列祖列宗的牌位，气氛就有点恐怖了。
或许，圣上正是有心要吓她一下。任轻欢自然不敢开口，只小心调整着呼吸,尽量不让心跳得太快。
吸气~呼气~
然后，就在绵长的吐呐之间，除了她乱蹦的心跳外，任轻欢慢慢地感觉到体内冒起了另一个微小的，稍不注意便会被忽略掉的心跳声——她的孩子。
这可能吗?那么小的孩子的心跳,她真的可以感觉到吗?带着怀疑的，任轻欢手抚上隆起的腹部，更加专心地感受着，只觉那微弱的心跳声逐渐变大，成了个不容错辨的存在。
然后，她整个人就冷静了下来。
有孩子在，她就不是在孤军作战。这个小小的存在，却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接下来的事情，她一定可以做到。
与此同时，前方的男人终于开了口：「太子妃倒是个不按条例出牌的。」
任轻欢微仰着头，偷瞄了凌续一眼。
龙颜上，若说有怒意，倒不如说布满了疲惫。昨晚，他怕是未曾合眼吧?在那锋利的眼神下，竟生出了几道浅浅的细纹。
「欢儿愚昧，不懂父皇话中的意思。」任轻欢轻声回道。
「你懂的，」圣上扯起嘴角，重复道:「你什么都懂。」
这话让任轻欢倒是不敢接了，又重新垂下眼眸。
「朕只是意外，你怎么敢当面跟程贵妃说出那些话。」语气逐渐变得凌厉,两道尖锐的视线停留在任轻欢的脑袋上：「难道就不怕朕跟程贵妃一气之下，去母留子吗?」
任轻欢的眼角一跳，但说真的，圣上若要把她的太子妃之位给废了，那是有可能的。但把她杀了吗?却是不太可能的。
在她背后，还有她爹撑着呢。
「欢儿鲁莽,只想着对父皇和娘娘尽忠,并没有想过处罚之事」
「哼,好一句尽忠。」凌续冷笑一声：「太子妃倒是解释一下，你要怎么给朕尽忠呢?」
「父皇乃是一国之君，行事总得先想着天下，以国事为先。」任轻欢顿了顿，微仰起头来，视线对上凌续的，声音也渐渐变得铿锵有力：「就如之前，无论您有多疼爱敏儿，也不得不以大局为重。今天，父皇为了揪出存有叛逆之心的人，为太子殿下保住储君之位，守好顺天朝的江山，也只能忍痛看着程贵妃娘娘和二殿下越走越远。」
「但是，欢儿明白父皇的心有多难受。」她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男人：「娘娘陪在父皇身边这么多年，帝妃感情深厚，父皇看着娘娘走上歧路,定是心痛如绞,偏偏又不能出手阻拦.....更别说，二殿下还是父皇的亲生儿子呢。」
「欢儿知道，我这样胡乱插手定会坏了父皇的布局,但是我实在不忍心见到父皇忍痛舍弃娘娘和二殿下。」她继续说着:「所以欢儿斗胆去跟娘娘说了几句心里话，希望娘娘能在铸成大错前回心转意。」
「你倒是说得轻巧。」圣上冷哼一声：「程贵妃的心里，始终只记着朕对她的亏欠。」
「那欢儿斗胆反问父皇一句:难道您不是吗?」任轻欢深吸了口气，拼死说了出来:「难道父皇不也是每日承受着煎熬，觉得自己愧对娘娘和敏儿吗?」
「胡说八道!」圣上踏前一步，大声呵斥:「谁给你这个胆子敢揣测圣意?」
但她，并不只是要揣测圣意。
「父皇，现在还来得及挽回的。」顿了顿，再道:「静德娘娘的事很可惜，但您跟程贵妃娘娘，不一定要走上相同的路。」
任轻欢手捧着肚子，感觉着腹中小小的心跳所带来的力量，终于说出藏在心底许久的话:「您时常想念着静德娘娘，想着她如何的美好，堪称一代贤后，然后拿程贵妃娘娘跟她作比较,想着程贵妃有何不足，如何比不上静德娘娘......如此您便能找到藉口，压抑对程贵妃的喜爱。」
话一出了口，便如洪水猛兽,无法停止。
「您一直觉得是自己对她的宠爱害了静德娘娘，所以您不敢对她太好，不敢给她皇后尊位或任何超越静德娘娘的机会，找到个“正大光明”的理由便决定要牺牲她，来减少良心的谴责。您以为亏待我姨母就可以赎罪,就能弥补您对静德娘娘的亏欠。」
任轻欢掀起嘴角，眸里有着藏不住的怜态：「但是父皇，如今还陪在您身边的人，就只有程贵妃了啊。难道要到了连程贵妃也不在的时候，您才能承认她对您有多重要吗?您要让如今对她的愧疚,变成像想起静德娘娘时，那种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吗?」
话说得很真诚，也很漂亮,但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最不需要的就是怜态，还有质疑。
「啪!」任轻欢的话，被一记响亮的巴掌给打断了。她只觉得眼冒金星,口中腥甜，然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趴到了地上。
「如果不是因为你还怀着皇孙,朕今天就杀了你。」
龙靴来到她的眼前，任轻欢等耳鸣减轻了，才有办法再说下去：「父皇，您已经失去了静德娘娘，难道真的要把我姨母也逼上绝路吗?」
「你还敢说?」圣上一声怒喝，龙靴抬起就要向前踢。
任轻欢下意识地蜷起身子，紧抱着肚子，准备承受那重重的一击 。
但是，在最后一刹那,凌续终究是止住了，没有真踢下去。
「不知感恩的东西。」他冷冷说着，把脚收了回去：「当日若非静德皇后来求朕把你许配给太子，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任轻欢仍旧环抱着自己，不敢动弹。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是吗?竟敢说三道四,插手天子的事情。」凌续冷哼了一声，厉声再道:「等皇孙生下来后，朕就把你废了，看你还能怎样嚣张下去。」
他话毕，任轻欢便听到后头传来「啪」的一声巨响，悄悄抬起头看，只见圣上一脚踢在殿门上，陈勇忙拉开门，垂头跟着天子大步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