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蝉的日历

第3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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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郝蝉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周春梅在化工厂的发电机房里自杀了。

化工厂后面的电缆被人蓄意挖断。新来的员工不会操作发电机,周春梅脱离生产线,用烧开水壶打完柴油,倒入发电机里。过程中,她扯掉了防静电夹,又没有穿放在地胶垫上的绝缘胶鞋,全程高危险操作。最后在发电机巨大的轰鸣声中,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发电机房门口的监控显示,过了一个多小时才有人过来。发现周春梅时,她已经没有生命体征。警察认定为意外事故时,同事主动上交了一封遗书。看了内容,不像是写着玩儿的。她在死前收到一个包裹,是郝蝉寄的,最后通话记录也是跟郝蝉,母女吵架,郝蝉说了“你怎么不去死”、“快点去死吧”一类的话。

郝蝉麻木地扯下充电线,点了支烟蹲到马桶上。

她平时不抽烟,仅仅为了掩盖如厕的臭味,这是郝蝉独有的边界感,一旦刻意表露又会被说成矫情。她18岁去外地化工厂谋生,住员工宿舍,为了生存而去适应那种集体生活。记得第一年过年的时候,她留守,水费不够用,水管子冻住,她只能去路边上厕所。这种状况持续了一个月。她第一次感受到,人在什么时候可以饱受折磨。马路边车来车往。什么孔乙己的长衫,在扯下裤子的那一瞬,灰飞烟灭。老市区大风天多,气候干燥,上午排泄的,下午就会风化,和泥土混合在一起,讲究。

第一次带她去的长工嫌她啰嗦,一直问有男生过来怎么办,言语粗鲁地骂了几句,答应到围墙的入口处给她守着。结果她还是受了惊吓,夜里发高烧。

最初那几宿,真的很难熬,高危害车间只敢在半夜运作,房间的衣橱后面有老鼠洞,她没发现,被臭味熏得头疼,用被子蒙住头,闷得透不过气。有毒有害的化学物质依附到头发上,臭烘烘的,就像把冰箱的电源线拔了,搁置一个月,冷冻层里的肉全都臭掉一样。病了以后,她想换寝室,闹了半天没人愿意,女工们为此争吵不休。她整个人都站不直,极力地忍耐着。一旦掉入最底层,连新鲜的空气都是需要争夺的资源。

当年周春梅是带她去投靠亲戚的。

这地方就喜欢年轻的女孩子,主管后来告诉她缘由,是会影响生育的,不敢让二十七八岁的育龄女性来,怕以后有纠纷。进厂之前,大家都签了职业病告知书和免责声明。

郝蝉讪讪地。她这辈子都毁了,不会结婚生子。

所以也不怕。

后面老市区招商引资,又新建了很多化工厂。风从西伯利亚吹来的时候,邻居跑来投诉了好几次,后面来了个硬茬,天天堵门,骂老板杀千刀的,以为是杀猪,搞明白是这家在生产除草剂,又不做污染处理。大姐一个劲儿喊冤,老板在家里享清福呢,他们都是打工卖命的。郝蝉是老板的亲戚,从人堆里被挤了出去。

“长得倒挺水灵。”硬茬拽掉她的工牌,手掌堪堪擦过她的胸脯。无论隔多久,郝蝉都记得那种感觉。

一条肥肥的五花肉躺在菜板上,没放平整,拎起来重新放的时候,油脂粘在菜板上,发出“嘶拉拉”的声响。

这里最冷的时候能到零下三四十度,但让郝蝉躯体僵硬,反应也变得迟钝起来的,并未严寒,而是陌生环境带来的别扭与膈应。

“要是没人出面处理,你就跟我走吧。”

后来,亲戚叫了一帮黑社会来摆平事端。但那种感觉始终无法磨平。炼油厂那边有个篮球,她偶尔去那里看学生打篮球,渐渐就忘记了,她也还是个学生。

满打满算,她在化工厂工作了快十五年,临近三十岁的关口,舅妈说她再待下去,就找不到对象了,不如辞职嫁人。她那时候已经无法嫁人,归入不会下蛋的母鸡的行列。舅妈主张让她回杭州碰碰运气。

周春梅依旧选择留下来,她像是完全适应了那里。

这两年,她们没见过面,一直是打电话。

平时倒还好,一到节假日,特别是春节,合租的室友都回家了,就特别难熬。上了岁数以后,每每到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她就忍不住地想,日子怎么会那么难熬呢。

怎么会怎么难熬呢?不如死了的好。

“周春梅倒在发电机的地胶垫上,全是煤灰,她用手写了个反耳旁。你母亲快死的时候,可能是在想你,或是想到你。”

警察说话很绕,郝蝉正在思索想她或是想到她到底有什么区别的时候,她很快就猜到了警察责怪她的意图:“你是觉得我昨晚电话跟周春梅吵架,让她快点去死,最终造成她的死亡?”

太主观了吧?难道咒骂讨厌的人出门被车撞死就真的会出车祸吗?这年头,怎么连警察也变得这么幼稚可笑了。

“仅凭一封遗书就判断是自杀吗?据我所知,那发电机房没有安装监控吧?你应该问问是不是化工厂躲避责任伪造的遗书,工伤意外是要赔偿的!”

“你能过来这边一趟吗?有什么想法、疑惑,当面沟通。”

“没这个必要,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郝蝉机械地划动手机屏幕,通话记录里最后一串红字刺得瞳孔骤缩。周四早上六点打了电话,她当时在睡觉,所以只看了一眼,没有接。后面也没有想要回拨。没接的那通电话里,周春梅是想跟她说什么呢,又或许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而已?

监控录像里那具蜷曲的躯体被抬走时,同事递上的遗书边角还沾着柴油渍。她突然发现母亲稀疏的眉毛竟与自己如此相似,那张被生活磋磨得蜡黄的脸,最后一次出现在视频通话里时,眼底分明晃动着某种解脱的微光。

郝蝉又点了支烟,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全是周春梅操作不当,痛苦死去的画面,仿佛她真的看见了一样。

看见母亲在凄惨落魄的处境中,苦苦挣扎。

周春梅立在发电机房斑驳铁门前。目光掠过满地狼藉的电缆线,干燥起皮的嘴唇紧抿成线。应急灯光打在她稀疏的眉梢,将提着开水壶的枯瘦身影投在墙面上。当壶嘴倾斜的柴油汩汩注入发电机时,防静电夹正孤零零挂在生锈铁架上,而那双本该套着绝缘胶鞋的脚,此刻踩着皮面裂口的工鞋里。发电机像一个巨大轰鸣的机器,吃掉了她剩余的生命。

人在知道自己快死的时候,会想什么呢?她来不及给她打电话,只能在橡胶垫上写个她名字的偏旁……她就是喜欢装惨!

“我不清楚,不要问我了。”对于周春梅的死,郝蝉依旧是逃避了,她说了一些不负责任的话,然后就生气地挂断了电话。

不是痛苦、悲伤、难过,而是生气!

她很生气,为什么有的人,临死都还要给别人找麻烦?

赤金镇距离杭州两千多公里,两年前她回来的时候,交通工具换了又换,筋疲力竭。心想这辈子不会再去。那地方,就跟魔窟一样。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已经不能仔细回想。只记得离开那年春天,老市区几乎快要搬空了。就像底特律,房子整栋整栋地空着,空气愈发酸臭刺鼻,管委会一到周末就溜之大吉,只有干活的工人们抱怨不休,密密麻麻的口舌之上,又都在为生计发愁。

郝蝉从来不参与讨论,下了班就走。叫她吃饭也不一起去。这地方太小了,出门碰面都是熟人。她不需要熟人,独来独往。

周春梅生硬地融入了团体之中,去澡堂,去四十块钱的按摩店,她不再炫耀当富太太的生活,什么精油SPA?贵死了,一千块钱一次,哪有阿芳按得好。塑料薄膜往按摩床上一铺,人就躺上去了,有次周春梅还在上面发现了别人的阴毛,她捡起来看了一眼,就立马扔掉了。那天,她的尊严也跟着一起入殓了。

郝蝉让她少去那种地方,不干净,很多病,会传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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