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吧【m.yqxsb.com】第一时间更新《郝蝉的日历》最新章节。
“对不起,我又搞砸了。”
郝蝉到家已是深夜,打了两个酒嗝,贴在墙上按了几下开关,灯不亮。朝夕相处的家居用具,茶杯桌布,笼罩在夜色中。她站在漆黑一片的玄关处,踢了脚上的平底鞋,漆亮的指甲油犹如一抹异色。小时候练跳舞,脚指头都朝着奇怪的方向生长,手电筒一照,样子有些丑。
找手电筒的时候,她还从鞋柜里翻出一双浅蓝色交叉高跟鞋,十厘米高跟,去电商公司面试的时候,穿过一次。
小时候幻想着当时装模特,拍美美的照片,同龄人的心思都扑在学习上时,她很有心机地穿内增高,为了那么4、5公分而沾沾自喜。一个人在意的东西,永远是自身缺失的那部分。
到了可以大大方方穿高跟鞋的年纪,却没什么机会和场合再穿。
李尧抛来橄榄枝,单纯想拉她一把。
周褚安死后,盛令春心灰意冷地出国,国内的一切都留给李尧,从此不再过问。
“你盛姨是我见过最聪明、最有事业心的女人,只可惜……或许人生就是厚此薄彼,不能两全。她把想要守护和发扬的东西推向了海外,做的也挺成功的。虽然国内没怎么报道,但我一直关注着,你盛姨现在过得很好。”
“就只有你,郝蝉。”
李尧一语点醒梦中人。
就只有她,浑浑噩噩,被流放到生命的荒岛上,连挣扎都不挣扎了。
第二天早上,她去了李尧的传媒公司,前身是盛令春独撑的小作坊,现在成了名副其实的娱播公司。主营业务是互联网,年轻漂亮的女孩儿们在手机屏幕前就可以演出赚钱。
格子间里,全是直播的设备,光打光灯就有三四个。美颜滤镜开到最大,肤色带着一丝失真的无暇,像人工养殖场的珍珠,从蚌里开出来,测量尺卡一卡直径大小,然后贴上标价签。无一例外遵循着统一的遴选标准,这就是商品化。
把自己放在商品位置上的女人,也需要量三围,比大小,比皮光亮度,因为年轻,姿色可陈。像郝蝉这样岁数的老物件,远观还行,拿着放大镜仔细一瞧,全是瑕疵。
李尧安慰她:“出走半生,归来依旧是少女,你有你的优势。”
郝蝉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的优势是什么,逢迎地笑了笑:“我的优势就是年龄大,当绿叶衬托各位公主们。”
李尧:“不要妄自菲薄,你盛姨事业有起色的时候,都40岁了。前半生何其寂寥,参照她,你都算幸运的。”
郝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李尧一直以为,盛姨那种野生珍珠,早已是绝迹的古董,不规则、但很珍贵。
而17岁的郝蝉眼里,盛姨是雌竞王者,天生就有两幅面孔。
她看到过,李尧不曾看到的那一面。
大概,道德感太重的人,活得都不会快乐。严肃再深入一层,是肃杀,杀气腾腾的,是周春梅那样的,仿佛下面的时候,锅里蒸腾起的那层油烟。
——
郝蝉加入团体主播,几个女孩儿站在同一个转盘上,好比一张菜单,观众刷礼物点单。郝蝉有舞蹈的底子,决定硬着头皮试试。
排练结束后,琪琪问郝蝉要不要一起去楼下的美容诊所,“泪沟和眼纹,是最暴露年龄的。你还有黑眼圈,我给你推荐几个项目。”
“最好把胸也做一下。”琪琪凑到她耳边低语道,“我知道的,生过孩子,胸都干瘪了。我闺蜜去年生孩子,冻了一冰箱的奶给全家人喝,跟奶牛没什么区别,是不是很可怕?”
郝蝉:“所以,妈妈是很伟大的。”
琪琪原生家庭不幸福,所以并不认同这个观点:“我们女孩子,要为自己而活。”
琪琪很漂亮,她在夜场商K认识了李尧,就跟他出来了。
本着融入同事的原则,郝蝉陪着她们一起去了整容诊所。项目五花八门,618搞完促销,人多得一趟电梯都挤不下。休息区的长椅上也坐满了人。
郝蝉想起楚桉。
她也是从这些女孩儿们中间脱颖而出,走到周褚安身边的,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雌竞的胜出者。
琪琪看出她的沮丧,安慰道:“你没钱做项目也不用自卑,咱们这一行来钱快,你要是找个大哥就脱离苦海了。”
看得出来,这些女孩儿崇尚整容。
琪琪做完皮肤项目,疼得龇牙咧嘴。郝蝉想给她介绍黄主任:“其实,中医也可以美容的,尽管见效慢,但是副作用小,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琪琪白了她一眼:“大姐,你没事儿吧?干咱们这一行的,天天熬夜喝酒,醉生梦死的,你跟我聊中医?”
郝蝉讪讪地:“不然,以后老了怎么办?”
“我们是吃青春饭的啊。老了还出来赚钱吗?变成丑八怪,也没人会在意了吧?”
繁忙的工作结束,已经是凌晨五点钟,她打车回家,外面竟然下雪了,鹅毛大雪,飘飘然地降落人间。
从前,下雪是让人很欣喜的一件事,可现她却觉得寂寥。
郝蝉看了眼时间,果断地修改了目的地。她要爬上宝石山,和那些零零后的年轻人一样,观霞赏雪,拥抱生命。
司机把她送到保俶路。
在保俶路,能体会杭州真正的魅力,那种静谧悠扬的气息和平整笔直的柏油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一切都是慢慢来的。什么电商网红高科技,浮躁的一切都被隔离在外面。
如果白素贞和小青出来游走,她们应该会选择在这里溜达溜达。
保俶塔在半山腰的位置。
雪只下了一会儿就停了。
她摸了摸手环,呢喃自语:“你一直在就好了。”
宝石山的入口处是一家蓝山咖啡馆,她买了杯咖啡,已经很久不喝这东西了。伤胃是其次,主要是伤肾气。但这个点,她确实是有点困倦了。
走到观景点时,山上已经有了霞气。
天光乍泄。
一条粉色的细细的线在城市建筑上方拉开了口子,像剖腹产手术刀划拉开一样,规规整整,只是那云层或许并不会觉得痛。又像微眯的眼皮,眼睑的粉肉被放大无数倍,贴在了天幕上。
错落有致的楼房还只是模糊的影子,有一半折叠在湖面上,虚虚晃晃,随波而行。
而苏堤边的柳树像沙漠里行走的骆驼,开得那样盛大。
她坐在一处岩石上,看着这座出生长大的城市,忍不住拍了张照片存储到手环里。手环的确是很老了,程序不好用,发送照片要跟单反相机一样插SIM储存卡。
她尝试联网,失败。
“你一直在就好了。”
一轮炽热的朝阳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