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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最后一次进镇
清晨，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了拉斯福特那张苍白而憔悴的脸上。他缓缓地睁开双眼，眼神空洞无神，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与活力，甚至隐隐透露出一股浓烈的死意。
这段时间，噩梦如同一群恶魔般紧紧缠绕着拉斯福特，让他夜夜不得安宁。在梦中，他无数次坠入冰冷刺骨的大海深处，感受着海水无情地挤压和吞噬；又无数次被神秘的光芒拯救，却始终无法看清那个隐藏在光芒里面的人影究竟是谁。这样的循环往复已令他身心俱疲，记忆也变得模糊不清。他早已记不清自己究竟掉入海中多少回，更数不清被光芒营救的次数。
此刻，他无力地将目光移向桌上摆放着的一瓶药物——那是自己让芬斯给他拿的药。据说这是医生专门开具的、用于治疗失眠症状的良药。然而等吃了药他才反应过来，这实在是一个莫大的错误。因为他从来不是难以入睡之人，恰恰相反，他总是陷入深深的沉睡之中，难以自拔。
那些噩梦就像是一道既定的程序，周而复始地上演着。如果没有走完整个恐怖的流程，他根本无法从噩梦中苏醒过来。每一晚，拉斯福特都会被各种形态怪异的怪物疯狂追逐，恐惧和绝望充斥着他的内心。尽管如此，他却始终不敢在梦中选择死亡。因为这些梦境实在太过逼真，以至于他害怕一旦自己在梦中死去，那么现实中的生命也会随之终结。同时，他心底还有一个强烈的执念：一定要弄清楚那道光芒中的人影究竟是谁！
于是，每个夜晚当噩梦来袭时，拉斯福特都会强忍着恐惧等待那束救命之光的降临。一旦光芒出现，他便毫不犹豫地冲进其中，以最快的速度奔向那个人影。可无论他如何努力，每次最终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影消失，而自己再度掉回现实……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太阳，觉得今天起来的时间还算早，他想去镇子里再问一次电报是否有回信，尤其是自己用莱昂纳身份发的那份。同时他想问问，能否让莱昂纳亲自出马， 想办法送自己离开。
离开灯塔后，他发现温度似乎上升了不少。
“冬季要过去了吗？熬过冬季也许我也会好一点吧。”拉斯福特每说一个字，他嘴唇上的伤口便会裂开一点，他想用舌头舔一下，用口水润滑一点，但即便如此简单的事情他都做不到，他的嘴里早已没有了唾液，甚至他已经快要感受不到自己的舌头了。
他伸出手，用宛如竹节虫一般的干枯且扭曲的手指擦了擦，然后伸进了嘴里。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一点血液能帮他滋润一下干涸的口腔。
一阵风吹过，拉斯福特紧了紧衣服，拄着上次芬斯带药时一并带来的手杖往石子路走去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电报站那略显陈旧的木质地板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此时，发报员正惬意地坐在椅子上，双脚高高翘起搭在桌子边缘，旁边放着留声机，悠扬的音乐旋律从里面流淌出来。他眯起眼睛，尽情享受着温暖的阳光，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然而，就在这宁静祥和的氛围并没持续多久，一阵清脆的开门声传来。发报员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所及之处，竟是那张熟悉且令他郁闷的面孔——满脸血痂的拉斯福特。这突如其来的景象让发报员大惊失色，身体猛地一颤，原本舒适的坐姿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连同椅子一起向后翻倒在地。
“哎哟喂！疼死我啦！”发报员一边痛苦地呻吟着，一边紧紧捂住自己的脑袋。他呲牙咧嘴，表情扭曲得犹如一只受惊的猴子。而此刻，拉斯福特已经慢悠悠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默默注视着他。尽管两人尚未开口说话，但彼此之间似乎有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因为发报员心里非常清楚，拉斯福特是来干什么的。
“没有！什么都没有！无论是你发给公司的、发给朋友的，还是上次你冒用镇长名义发出的那些电报，统统都没有收到任何回复！最近这两个月以来，我这儿简直就是风平浪静，连一封回信都没见到过！”发报员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和不满，大声嚷嚷起来。
他越说越气，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其实这件事情说到底也不能全怪拉斯福特，毕竟当初是发报员自己胆小，答应帮拉斯福特免费发送这些电报。可谁能想到，拉斯福特竟然如此频繁地来找他索要回函，而且每次来都是一副随时要咽气的模样，搞得他整日提心吊胆，苦不堪言。他生怕哪次就一下留自己屋子里了，那以后他还怎么敢在这个屋子里待下去。
拉斯福特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但是发报员却有一种不太一样的感觉，就好像这一次他彻底放弃了一样。拉斯福特将手放在了柜台上，然后敲了敲便离开了电报站。而随着拉斯福特的离开，电报员才边揉着头边站了起来。
这时他发现，柜台上多了一卷钱，看厚度和面值肯定可以弥补之前的损失了。发报员看了看钱，又看了看门口。他咂吧两下嘴，然后伸手将钱拿了过来，然后取出一部分放到收银匣里，另一部分则放到了自己的兜里，然后走到了电报机的位置上，给拉斯福特又发了三封和以前一样的电报。
在这座宁静的小镇里，拉斯福特迈着踉踉跄跄、略显不稳的步伐，朝着梭鱼酒馆缓缓地走去。临行前，他心中就隐隐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此次前来或许将是他最后一次踏足这个小镇。此时此刻，这种预感愈发清晰且笃定起来。
他明确地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排斥”力量正悄然弥漫开来。然而，这股“排斥”并非来自于镇民们对待他的态度，而是源自整个镇子本身。仿佛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他本不应在此处出现，他真正所属之地唯有那座孤独矗立在山崖上的灯塔，也只有那里才是他永恒的归宿。而且，这种异样的感觉伴随着他在小镇逗留时间的延长变得越发强烈与明显。
尽管如此，拉斯福特仍然坚持想要再回到那家梭鱼酒馆去看上一眼。毕竟，对于他而言，除了那座日夜相伴的灯塔之外，这家酒馆便是他度过漫长时光最多的地方了。虽说每隔几日便能见到芬斯一面，可那种相见时的感受与身处酒馆之内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想想之前，他几乎每日都会光顾这家酒馆，然而如今，这样简单平凡的愿望竟已沦为一种无法企及的奢求。
终于，当拉斯福特艰难地走到酒馆门前时，他停下脚步，抬起头，目光久久地凝视着房顶上那个随风不停转动的梭鱼指向标。它依然崭新如初，就如同芬斯曾描述过的那般模样。相较于这个始终保持光鲜亮丽的指向标，自己已然显得无比陈旧与苍老。
拉斯福特走向前，看着门上挂着“休息”的牌子，但是他就像没看见一样，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随着门铃响动，芬斯在厨房里喊道：“还没营业呢！要吃东西的话中午再来，要喝酒就晚上！”
听到芬斯的话后，拉斯福特咧开嘴笑了一下，但很快新的血液便从嘴唇上流下。此时拉斯福特的血液早已不再是鲜红色，而是一种暗红，甚至可以说是黑红色。但这些区别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没有什么区别，他真正的问题从来不在身体上。
厨房里的芬斯似乎没有听见门铃再次响起，他知道屋里的人根本没走。他知道镇子里有几个老酒鬼一天到晚的想偷他的酒，所以便赶忙冲出厨房，手里甚至还拿着大汤勺。
“拉斯福特？你怎么来了？！你居然还有力气走出灯塔也是挺厉害的！”芬斯安慰人的话语依旧那么刺耳，但却让拉斯福特感到十分舒适。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还没等拉斯福特说完，芬斯赶忙又回到厨房，然后大声的喊道：“等会在和你聊，我锅里的东西要糊了，我得看着点。等会熟了，我就端出去，正好你也吃点！看你瘦的跟我放梁上的咸鱼干似的！”
“……”
拉斯福特知道，自己高兴早了，他还是无法适应芬斯安慰人的话。
不多时，芬斯便端着两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熬出来的糊状物以及几个鱼干走了出来，他甚至还给拉斯福特的碗里加了几片腊肉，而且都给切碎了扔到了碗里软化起来，鱼干也都切碎了放在一旁。
拉斯福特看见这一幕，心里一热，不禁想道：“也许这家伙不是一个说话好听的人，但他确实是一个非常心细的人……所以他为什么没老婆呢？是因为人家姑娘伤心的时候他安慰了几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