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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楼的顶灯在凌晨两点二十三分的夜色里亮得刺眼，程夏的手指机械地敲击着键盘，屏幕荧光将她眼底的青黑映照得宛如褪色的水墨画。茶水间的咖啡机发出细微的嗡鸣，她起身时膝盖撞到转椅扶手，钝痛顺着骨髓爬上太阳穴——这是她连续加班的第七个夜晚。
"夏夏姐，市场部要的客户分析报表......"实习生小周的声音从走廊飘进来，程夏望着玻璃幕墙外零星的霓虹灯光，轻轻把止痛药片藏进掌心。行政部的打印机永远在吞吐纸张，像一只永远喂不饱的怪兽，而她正被这只怪兽的利齿缓慢撕扯着内脏。
林叙白推开磨砂玻璃门时，程夏正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A4纸。黑色西裤包裹的长腿在她余光里停顿了半秒，薄荷糖的清凉气息混着他惯用的雪松香水笼罩下来。"颈椎病还没好？"他将文件夹搁在她堆满速溶咖啡袋的桌角，程夏盯着他袖口晃动的蓝宝石袖扣，那是上个月订婚宴上许家千金亲手戴上的。
"林总需要修改明天的融资会议流程？"她熟练地调出加密文档，胃部突然抽搐着灼烧起来。林叙白俯身指向屏幕的瞬间，她闻到他领口沾染的女士香水尾调，那是许薇安最爱的橙花与琥珀。
"把海外投资方发言时间压缩到十五分钟。"他的呼吸扫过她耳畔，"你脸色很差。"程夏敲击键盘的指尖微微发抖，止痛药在胃袋里溶解成锋利的刀片。她想说体检报告上"胃癌晚期"四个字像判决书般烙在包里，想说昨夜吐在洗手池的血丝把白色瓷砖染成了玫瑰色，最后却只是将保温杯往身后藏了藏："可能是空调太凉。"
茶水间的微波炉在深夜发出"叮"的脆响，程夏数着抽屉里攒下的二十三颗薄荷糖——每帮他熨烫一次衬衫就存一颗。上个月许薇安穿着香奈儿套装来送午餐时，她亲眼看着那姑娘把相同的薄荷糖喂进他嘴里。打印机突然卡纸发出刺耳的警报，她蹲下身修理时，鼻血毫无征兆地滴在白色瓷砖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夏夏姐！"小周冲进来时，程夏正用湿巾疯狂擦拭着地面。实习生举着手机的手在发抖："医院刚才打电话到座机......"程夏猛地站起来，眼前炸开的黑雾里浮动着林叙白与许薇安试婚纱的巨幅海报。她摸索着抓住桌沿，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别告诉林总。"
暴雨倾盆的午夜，程夏蜷缩在值班室的折叠床上，手机屏幕亮着未发送的草稿箱：【明天记得带胃药，融资会议材料在D盘加密文件夹，密码是你入职日期。会议室空调出风口需要维修，别让许小姐着凉。】走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慌忙熄灭屏幕，止痛药瓶滚落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林叙白推开门时，程夏正把染血的纸巾塞进垃圾桶最底层。他皱眉看着桌上凉透的红糖姜茶——那是许薇安生理期时他吩咐行政部准备的。"又在吃泡面？"他扯松领带时露出锁骨处的红痕，程夏盯着自己镜片上的雾气："马上处理完市场部的数据汇总。"
打印机突然吐出最后一张纸，程夏伸手去接时，林叙白的手掌覆上她冰凉的手背。薄荷糖的清凉气息混着威士忌的酒气，她看见他眼底猩红的血丝："薇安说婚礼捧花想要铃兰。"程夏感觉癌细胞正在啃食她的声带："铃兰......有毒。"
暴雨拍打着玻璃幕墙，程夏在凌晨四点终于整理完最后一份报表。起身时世界突然倾斜成诡异的角度，她抓住窗框的指节泛出青白。林叙白办公室的灯光还亮着，许薇安娇嗔的笑声从虚掩的门缝渗出："叙白，夏夏姐怎么总穿灰扑扑的套装啊？"
程夏跌坐在消防通道里，从包里摸出皱巴巴的CT片。肿瘤在胃部张牙舞爪的模样，像极了她电脑里永远处理不完的Excel表格。手机震动起来，是医院发来的最后通牒：【程小姐，化疗必须立即开始】。她望着通讯录里置顶的"林总"，慢慢按下删除键。
葬礼那天暴雨如注，林叙白在空荡荡的工位上发现贴着"紧急情况开启"的U盘。加密文件夹里是过去五年所有会议纪要的备份，每个文档命名后缀都藏着日期密码——全是他们共同加班到天明的日子。最底层的隐藏文件是胃癌确诊书扫描件，时间戳显示在他订婚宴的第二天。
打印机突然自动启动，吐出一张泛黄的便签纸。那是程夏入职第一天写的：【林总咖啡要加两颗方糖，过敏药在右手边第三个抽屉，融资会议前记得吃胃药。】墨迹被水渍晕染的地方，隐约能辨出后来添上的小字：【要长命百岁啊。】
茶水间的薄荷糖罐永远少了一颗，林叙白在某个加班的深夜终于发现，程夏工位抽屉里二十三颗糖纸拼成的爱心，在监控录像里闪烁着星子般细碎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