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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的蒸汽模糊了玻璃窗，陆川第三次将手伸向冰水桶。骨癌晚期带来的剧痛让他的指节扭曲成怪异的弧度，可案板上的樱花虾必须用零度指温剥壳才能保持弹嫩，这是沈南星最爱吃的刺身配料。
他望着冷藏柜上倒映的身影——三十七岁的男人穿着熨烫妥帖的厨师服，领口绣着歪斜的"星"字，那是七年前沈南星用金线缝的生日礼物。彼时她举着被针扎破的手指笑嘻嘻地说："阿川要做我一辈子的私人厨师哦。"
"叮——"烤箱计时器响起。陆川踉跄着扶住料理台，冷汗浸透后背。医生上个月给的诊断书还压在抽屉最底层，癌细胞啃噬脊椎的痛楚比滚油溅在皮肤上更灼人。他颤抖着取出焦糖布丁，奶油表面用玫瑰盐勾勒出星座图案，沈南星总抱怨他老派，却不知道这是化疗后味觉退化前，他唯一能精准控制的甜度。
门铃在雨夜里响起。陆川慌忙吞下止痛片，镜面映出玄关处浑身湿透的沈南星。她无名指上的钻戒闪着冷光，那是上周末陆川亲眼看着她从珠宝店取回的订婚戒指。
"给我煮碗面吧。"她踢掉高跟鞋，蜷缩在厨房吧台前。这个姿势和十六岁那年一模一样，彼时她被养父打得肋骨骨折，也是这般闯进他打工的面馆，将带血的校服团成皱巴巴的一团。
陆川沉默地揉搓面团，手腕内侧的烫伤疤痕随着动作起伏。那是沈南星十八岁生日宴上，他为她学做熔岩蛋糕时留下的。滚烫的巧克力浆浇在手背，却不及听到她说"要和学长去留学"时心脏骤缩的疼。
"下个月婚礼..."沈南星摩挲着订婚戒指，氤氲热气中她的轮廓变得模糊，"他说要请米其林主厨做婚宴。"
面团在掌心裂开细纹，陆川突然想起确诊那日，医生看着CT片叹息："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腰椎，最多三个月。"他当时盯着诊室墙上的美食海报，想的竟是还没教会南星熬白粥——她胃病发作时总嫌外卖的粥太稀。
砂锅里的昆布高汤咕嘟作响，陆川悄悄将咳血的手帕塞进口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沈南星未婚夫正是当年资助她逃出魔窟的慈善家，那个能让她摆脱"被家暴少女"标签的完美男人。而自己呢？不过是旧城区面馆老板的遗孤，连她养父挥来的皮带都挡不住的废物。
"尝尝。"他将拉面推过去，溏心蛋卧在碗沿，蛋黄位置精确地对着北斗七星方向——这是他们儿时在孤儿院屋顶看星星养成的习惯。
沈南星突然抓住他缩回的手："你指节怎么肿成这样？"
"切菜冻的。"陆川抽回手，藏在围裙后收紧又松开。那双手曾为她拆解过三千只蟹脚，在暴雪夜翻遍三个菜场找车厘子，如今却连握住一柄厨刀都要耗尽气力。
凌晨三点，陆川在监控屏幕前数着沈南星的呼吸频率。自从她在婚礼彩排现场昏倒，他便偷偷在她公寓装了摄像头。胃癌晚期——当私家侦探传来病历，他平静地签下器官捐献协议。医生说他癌变的肝脏最多撑两周，刚好够完成活体移植手术。
手术台的无影灯亮起时，陆川最后看了眼手机。屏保是偷拍的沈南星，她正对着他做的草莓蛋糕许愿，烛光映着眼角的小痣。麻药注入血管的冰凉感漫上来，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八岁的沈南星把最后半块馒头塞给他时说的话："阿川要长命百岁呀。"
监护仪发出刺耳鸣响。主刀医生翻开陆川的遗嘱，泛黄的纸页上粘着干枯的樱花花瓣，那是去年春天沈南星别在他耳后的。遗嘱末尾附着一张菜谱，详细标注着经期止痛粥的火候，宿醉解酒汤的配料，甚至还有应对化疗呕吐的柠檬蜜渍法子。
三个月后，沈南星站在墓园里，捧着的保温盒里是反复热了三十次的焦糖布丁。墓碑照片上的陆川穿着雪白厨师服，那是他偷偷用全部积蓄订做的"新郎同款"。山风卷起她头纱下的化疗假发，金属餐勺突然磕到盒底某处凸起。
掀开夹层，褪色的电影票根纷纷扬扬洒落。1998年《泰坦尼克号》，2003年《冷山》，2016年《爱乐之城》...每张票根背面都写着"已包场"，却从未递出。最底下是张器官移植同意书，捐献者签名栏的"陆川"二字晕染成团，像极了那年她被迫堕胎时，他蹲在医院走廊掉在同意书上的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