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新编白话版

第169章 黛玉焚稿断痴情(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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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黛玉晃晃悠悠到了潇湘馆门口,紫鹃那一句“阿弥陀佛,可到了家了!”刚落音,黛玉心里像是被重重捶了一下,气血翻涌,“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差点一头栽倒。亏得秋纹和紫鹃在旁,手忙脚乱地将她搀进屋里。秋纹走后,紫鹃和雪雁守着,见黛玉渐渐缓过劲儿来,有了点意识。黛玉瞧见她俩哭哭啼啼,便有气无力地问道:“你们守着哭啥呢?”紫鹃见她能清醒说话,心里松了口气,忙扯谎道:“姑娘刚从老太太那边回来,身体不太舒服,可把我们吓坏了,所以才哭呢。”黛玉扯出一抹苦笑:“我哪能那么容易就死呀。”话还没说完,又咳嗽起来,喘气都费劲。

原来黛玉是因今日听闻宝玉和宝钗的婚事,这多年的心病瞬间被引爆,急火攻心,迷了心智。等回到屋里吐了这口血,心里反倒慢慢清楚了些,之前那些事儿却像被橡皮擦过一样,一点都记不得了。这会儿见紫鹃哭,才模模糊糊想起傻大姐的话,可此刻她也不伤心了,只盼着能快点死,了却这尘世孽缘。紫鹃和雪雁只能守着,想找人去通报,又怕像上次那样被凤姐数落大惊小怪。

且说秋纹回去时,神色慌张。恰逢贾母午觉醒来,见她这般模样,便问道:“怎么了?”秋纹吓得结结巴巴,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贾母大惊失色:“这还了得!”赶忙叫人喊来王夫人和凤姐,告知婆媳二人。凤姐皱着眉说:“我都嘱咐过了,这是谁走漏了风声呢?这下可麻烦了。”贾母急道:“先别管那些,赶紧去瞧瞧怎么样了。”说着就起身,带着王夫人和凤姐去看望黛玉。

众人到了潇湘馆,见黛玉脸色惨白如雪,一丝血色都没有,眼神昏沉,气息微弱。不一会儿,黛玉又咳嗽起来,丫头递上痰盒,吐出来的痰里全是血。众人都慌了神。黛玉微微睁开眼,看见贾母在旁,喘着粗气说:“老太太,您白疼我了!”贾母听了,心里像被刀割一样难受,安慰道:“好孩子,你好好养着,别怕。”黛玉微微浅笑,又闭上了眼。这时,外面丫头进来通报:“大夫来了。”众人便稍稍避开。王大夫同贾琏进来,给黛玉诊了脉,说道:“目前还暂无大碍。这是郁气伤肝,肝不能藏血,所以导致神气不定。现在要用敛阴止血的药,才有望好转。”说完,王大夫同贾琏出去开方子取药去了。

贾母见黛玉状态不佳,出来对凤姐等人说:“我看这孩子的病,不是我咒她,只怕是难好了。你们也该为她早做准备,冲一冲喜。要是好了,大家都省心;就算不好,也不至于到时候手忙脚乱。咱们家里这两天事情正多呢。”凤姐连忙应承。贾母又问紫鹃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谁也不知道是哪个传出去的话。贾母心里直犯嘀咕,说道:“孩子们小时候在一起玩耍,感情好是正常的。如今长大了,该懂些分寸,这才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我也才会真心疼她。要是她心里有别的想法,那还像什么样子!我岂不是白疼她了。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有些不放心了。”回到房中,又叫来袭人询问。袭人把前几天回王夫人的话以及刚才黛玉的情况又说了一遍。贾母摇头道:“我方才看她还不至于糊涂,这其中的道理我就想不明白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别的事自然不会有,可这心病却是千万不能有的。林丫头要是得的不是这病,我花多少钱都愿意。要是这病,不但治不好,我也没心思管了。”凤姐赶忙说:“林妹妹的事老太太不必太操心,反正有他二哥哥天天陪着大夫瞧看。倒是姑妈那边的事要紧。今天早上听说房子差不多妥当了,不如老太太、太太到姑妈那边去,我也跟着,把事情商量妥当。只是有一件,姑妈家里有宝妹妹在,有些话不好说,不如干脆请姑妈晚上过来,咱们一夜把事情谈妥,那就好办了。”贾母和王夫人都点头称是:“你说得对。今天晚了,明天饭后咱们就过去。”说着,贾母用了晚饭。凤姐和王夫人各自回房。

次日,凤姐吃了早饭就过来,想试探一下宝玉。她走进里间,笑嘻嘻地说:“宝兄弟,大喜啊,老爷已经选了好日子要给你娶亲了。你高兴不?”宝玉瞅着凤姐,一个劲儿傻笑,微微点了点头。凤姐又逗他:“给你娶林妹妹过来好不好?”宝玉却突然放声大笑。凤姐看着他,猜不透他是真明白还是假糊涂,又问道:“老爷说你好了才给你娶林妹妹呢,要是你还这么傻,可就不给你娶了。”宝玉一本正经地说:“我不傻,你才傻呢。”说着就站起来:“我去瞧瞧林妹妹,让她放心。”凤姐急忙扶住他:“林妹妹早知道了。她现在要做新媳妇了,自然害羞,不肯见你。”宝玉追问:“娶过来她到底见不见我?”凤姐又好笑又着急,心里想:“袭人的话没错。一提林妹妹,虽说还是说些疯话,可感觉倒明白些了。要是真明白了,将来发现新娘不是林妹妹,那可就麻烦大了。”于是忍着笑说:“你好好的她就见你,要是疯疯癫癫的,她就不见你了。”宝玉嘟囔着:“我有一颗心,前儿已经交给林妹妹了。她要是过来,横竖会给我带回来,还放在我肚子里头呢。”凤姐一听,这还是疯话,便出来看着贾母笑。贾母听了,又是笑又是疼,说道:“我早就听见了。现在先别管他,叫袭人好好安慰他。咱们走吧。”

正说着,王夫人也来了。大家到了薛姨妈那里,只说惦记着这边的事来看看。薛姨妈感激不已,说起薛蟠的事,不禁落了泪。喝了茶,薛姨妈要叫人告诉宝钗,凤姐连忙拦住说:“姑妈不必告诉宝妹妹。”又笑着对薛姨妈说:“老太太这次来,一是瞧姑妈,二是有句要紧的话特地请姑妈到那边商议。”薛姨妈听了,点头说:“是了。”于是大家又闲聊几句便回去了。

当晚薛姨妈依约过来,见过贾母,到王夫人屋里。说起王子腾,大家不免伤感落泪。薛姨妈问道:“刚才我到老太太那里,宝哥儿出来请安还好好的,只是稍微瘦了些,怎么你们说得那么严重?”凤姐解释道:“其实也没那么糟糕,只是老太太担心。如今老爷又要外任,不知道几年才回来。老太太的意思,一是让老爷看着宝兄弟成了家能放心,二是给宝兄弟冲冲喜,借大妹妹的金锁压压邪气,说不定就好了。”薛姨妈心里虽愿意,只是顾虑宝钗会委屈,说道:“也行,只是大家还得好好商量商量。”王夫人便照着凤姐的话对薛姨妈说:“姨太太现在家里没人,不如把嫁妆都免了。明天就打发蝌儿去告诉蟠儿,这边过门,同时给他想办法解决官司的事。”丝毫未提宝玉的心事,又说:“姨太太,既然结亲了,早点娶过来,大家也能早安心。”正说着,贾母差鸳鸯来听信儿。薛姨妈虽怕宝钗受委屈,可也没办法,又见这般情形,只好满口答应。鸳鸯回去回了贾母。贾母很高兴,又叫鸳鸯过来求薛姨妈跟宝钗说明情况,别让她受委屈。薛姨妈也应下了。于是议定凤姐夫妇做媒人。事情商定,众人散去。王夫人姊妹俩又聊了大半夜。

第二天,薛姨妈回家把这边的话细细告诉宝钗,还说:“我已经答应了。”宝钗起初低头不语,后来忍不住落泪。薛姨妈好言劝慰了许久。宝钗回房内,宝琴跟着去给她解闷。薛姨妈才告诉薛蝌,叫他明天动身:“一是打听审案的详情,二是给你哥哥带个信儿,然后就赶紧回来。”

薛蝌去了四天就回来了,回复薛姨妈道:“哥哥的事上司已经判定是误杀,一过堂就要上报了,叫咱们准备赎罪的银子。妹妹的事,哥哥说‘妈妈做主很好,赶着办又能省不少钱,叫妈妈不用等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薛姨妈听了,一则薛蟠有望回家,二则宝钗的事有着落了,心里踏实不少。虽说看着宝钗好像不太乐意,“但她是个女孩子,向来孝顺守礼,知道我应下了,也不会多说什么。”便叫薛蝌:“办泥金庚帖,填上八字,马上叫人送到琏二爷那边去。再问问过礼的日子,好做准备。本来咱们不打算惊动亲友,哥哥的朋友你说都是些不靠谱的人,亲戚嘛,就贾王两家,如今贾家是男方,王家没人在京里。史姑娘放定的事,她家没请咱们,咱们也不用通知。倒是把张德辉请来,托他照料些,他上了年纪,做事稳妥。”薛蝌领命,派人送帖过去。

第二天贾琏过来,见过薛姨妈,请安后说:“明天就是好日子,今天过来回姨太太,明天就过礼吧。只求姨太太别挑剔。”说着,捧过通书来。薛姨妈客气了几句,点头同意。贾琏赶忙回去回明贾政。贾政说:“你回老太太,既然不叫亲友们知道,诸事宁可简便些。若是东西方面,请老太太过目就是了,不必告诉我。”贾琏答应,进内把话回明贾母。

这边王夫人叫了凤姐,命人把过礼的物件都送给贾母过目,还叫袭人告诉宝玉。宝玉嘻嘻笑着说:“这东西从这边送到园里,回头园里又送回这边。都是咱们自己人送,自己人收,何苦来哉。”贾母和王夫人听了,都笑道:“说他糊涂,他今天怎么这么明白呢。”鸳鸯等人忍不住偷笑,上前一件一件给贾母展示:“这是金项圈,这是金珠首饰,共八十件。这是妆蟒四十匹。这是各色绸缎一百二十匹。这是四季的衣服共一百二十件。外面没预备羊酒,这是折羊酒的银子。”贾母看了都说好,轻声对凤姐说:“你去告诉姨太太,不是虚礼,求姨太太等蟠儿出来慢慢给她妹妹做来就是了。好日子的被褥就咱们这边代办了。”凤姐答应,出来叫贾琏先过去,又叫周瑞、旺儿等,吩咐他们:“不必走大门,只从园里从前开的便门内送去,我随后就到。这门离潇湘馆还远,倘若别处的人看见,嘱咐他们别在潇湘馆里提起。”众人答应着送礼而去。宝玉信以为真,心里乐开了花,精神也似乎好了些,只是说话还是有些疯傻。那些送礼的回来都不提名道姓,所以上下人等虽都知晓,只因凤姐有令,都不敢声张。

且说黛玉虽按时服药,病情却日益加重。紫鹃在旁苦苦相劝:“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得不说了。姑娘的心事,我们都清楚。至于意外之事是绝对不会有的。姑娘不信,就拿宝玉的身子来说,他这样大病着,怎么能成亲呢。姑娘别听那些瞎话,自己安心养病才是。”黛玉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又咳嗽几声,吐出不少血来。紫鹃等人看着,黛玉已奄奄一息,明知劝不住,只能守在一旁流泪,每天三四趟去告诉贾母。鸳鸯心想贾母近来对黛玉的心疼不如从前,所以不常去回禀。况且贾母这几日心思都在宝钗和宝玉身上,没听到黛玉的消息也不大过问,只请太医来诊治。

黛玉向来多病,以往从贾母起,直到姊妹们的下人,常来问候。如今贾府中上下人等都不再过来,连个问安的人都没有,睁眼只有紫鹃相伴。黛玉自知命不久矣,强撑着对紫鹃说:“妹妹,你是我最知心的,虽说老太太派你来服侍我这几年,我早把你当作亲妹妹。”话说到一半,气就接不上来。紫鹃听了,心中酸楚,哭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黛玉又喘着气说:“紫鹃妹妹,我躺着难受,你扶我起来靠着坐坐。”紫鹃劝道:“姑娘身体不好,起来会更难受的。”黛玉听了,闭眼不再言语。一会儿又要起身。紫鹃无奈,只得同雪雁把她扶起,两边用软枕靠住,自己在旁边守着。

黛玉哪能坐得住,下身疼得厉害,拼命支撑着,对雪雁说:“我的诗本子。”说着又喘起来。雪雁料想她要前天整理的诗稿,找来送到黛玉跟前。黛玉点点头,又抬眼望向那箱子。雪雁不明所以,直发愣。黛玉气得两眼圆瞪,又咳嗽起来,还吐了一口血。雪雁连忙回身取来水,黛玉漱口后,吐在盒内。紫鹃用绢子给她擦嘴。黛玉拿着那绢子指着箱子,又喘成一团,说不出话,闭眼休息。紫鹃以为她要歪一歪,黛玉却摇摇头。紫鹃猜她要绢子,便叫雪雁开箱,拿出一块白绫绢子。黛玉瞧了一眼,扔在一边,用力说:“有字的。”紫鹃这才明白,是要那块题诗的旧帕,叫雪雁拿出来递给黛玉。紫鹃劝道:“姑娘歇歇吧,何苦又劳神,等好了再看。”只见黛玉接到手里,看都不看诗,挣扎着伸出那只手,拼命想撕那绢子,可手只是颤抖,根本撕不动。紫鹃早知道她是恨宝玉,却不敢点破,只说:“姑娘何苦自己生气!”黛玉点点头,把绢子塞在袖里,叫雪雁点灯。雪雁答应,连忙点上灯。

黛玉看看四周,又闭眼坐着,喘了一会儿,说:“笼上火盆。”紫鹃以为她冷,说:“姑娘躺下,多盖一件被子吧。那炭气怕您受不了。”黛玉又摇头。雪雁只好笼上火盆,放在地下火盆架上。黛玉点头,示意挪到炕上来。雪雁端上来,出去拿火盆炕桌。黛玉欠起身,紫鹃赶忙双手扶住。黛玉把刚才的绢子拿在手中,瞅着那火点点头,往上一扔。紫鹃吓了一跳,想抢却不敢动。雪雁正拿进桌子来,看见黛玉扔东西,不知是什么,赶忙去抢,可纸遇火就着,瞬间烧了起来。雪雁顾不上烧手,从火里抓出来扔在地下乱踩,却已烧得所剩无几。黛玉把眼一闭,往后一仰,差点把紫鹃压倒。紫鹃连忙叫雪雁上来,将黛玉扶着放倒,心里怦怦直跳。想叫人,天又晚了;不叫人,自己同雪雁和鹦哥等几个小丫头,又怕出什么意外。好不容易熬了一夜。

到了次日清晨,黛玉似乎缓过一点劲儿来。饭后,忽然又咳嗽呕吐,病情又加重了。紫鹃预感不妙,急忙把雪雁等人都叫进来看守,自己则去回禀贾母。到了贾母上房,却静悄悄的,只有两三个老妈子和几个做粗活的丫头在看屋子。紫鹃问道:“老太太呢?”那些人都说不知道。紫鹃觉得奇怪,又到宝玉屋里去看,竟也没人。问屋里的丫头,也说不清楚。紫鹃心里明白了八九分,“这些人怎么如此狠毒冷淡!”又想到黛玉这几天连个问候的人都没有,越想越悲愤,索性一肚子闷气,转身就走。心里想着:“今天倒要看看宝玉是啥模样!看他见了我怎么有脸!那一年我说了句谎话他就急病了,如今竟敢做出这种事!可知天下男人的心真是冷酷无情,让人恨得咬牙切齿!”一边走一边想,很快来到怡红院。只见院门虚掩,里面寂静无声。紫鹃突然想到:“他要娶亲,肯定有新屋子,可不知在何处?”

正在犹豫徘徊,看见墨雨飞跑过来,紫鹃忙叫住他。墨雨笑嘻嘻地说:“姐姐在这儿干啥呢?”紫鹃说:“我听说宝二爷娶亲,想来看看热闹。谁知不在这儿,也不知道是哪天。”墨雨悄悄说:“我只告诉姐姐,你可别告诉雪雁她们。上头吩咐了,连你们都不让知道。就是今晚娶亲,不在这儿,老爷派琏二爷另收拾了房子。”说完又问:“姐姐有啥事吗?”紫鹃说:“没啥事,你去吧。”墨雨又跑开了。紫鹃发了会儿呆,突然想起黛玉,不知她此时是死是活。不禁泪流满面,咬着牙恨恨地说:“宝玉,我看他明天死了,怎么有脸见我!你如意了,拿什么脸来面对!”一边哭一边走,呜咽着回去了。

还没到潇湘馆,就见两个小丫头在门里探头探脑。一眼看见紫鹃,其中一个喊道:“那不是紫鹃姐姐来了吗。”紫鹃知道不好,连忙摆手示意别叫嚷,急忙进去查看。只见黛玉肝火上炎,两颊通红。紫鹃觉得不妙,叫来黛玉的奶妈王奶妈。王奶妈一看,就大哭起来。紫鹃本想靠王奶妈能有个主心骨,谁晓得这王奶妈是个没主意的,反倒让紫鹃心里更慌了。忽然间,紫鹃一拍脑袋,想起了李宫裁。这李纨如今孀居,宝玉结亲她肯定得回避。况且这园子里的大小事情往常都是李纨在料理,所以赶忙打发人去请。

李纨正在屋里给贾兰改诗呢,冷不丁一个丫头跑进来回禀:“大奶奶,只怕林姑娘快不行了,那边都哭成一团了。”李纨一听,吓得差点蹦起来,也顾不上多问,急忙起身就往潇湘馆赶,素云碧月紧紧跟着,一路走一路落泪,心里直叹:“姐妹一场,她那容貌才情真是世间少有,就像那青女素娥一般,谁能想到这么年轻就要香消玉殒!偏偏凤姐想出个偷梁换柱的主意,我自己也不好到潇湘馆来,竟没能好好尽一尽姊妹的情分。真是可怜可叹啊。”心里想着,脚底下也没停,很快就到了潇湘馆门口。

里面静悄悄的,李纨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道人已经去了?是不是都哭过了?那衣裳被褥不知道准备妥当了没?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子。里间门口一个小丫头瞧见了,忙说:“大奶奶来了。”紫鹃正从里间往外走,和李纨撞了个满怀。李纨忙问:“怎么样了?”紫鹃张了张嘴,喉咙里像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个劲儿地掉,只用手指着黛玉。李纨一看紫鹃这模样,心里更酸了,也不再追问,急忙走到黛玉床前。只见黛玉已经说不出话来,李纨轻轻唤了两声,黛玉微微睁开眼,好像还有点意识,可眼皮和嘴唇只是微微颤动,嘴里还有微弱的气息,却没有一滴眼泪。李纨转身不见紫鹃在旁边,便问雪雁:“紫鹃呢?”雪雁回答:“她在外头屋里呢。”李纨赶忙出来,只见紫鹃躺在外间的空床上,脸色青黄,闭着眼一个劲儿地流泪,那鼻涕眼泪把个砌花锦边的褥子湿了好大一片。李纨赶紧叫醒她,紫鹃才慢慢睁开眼,欠起身来。李纨嗔怪道:“傻丫头,这都什么时候了,光顾着哭!林姑娘的衣裳还不赶紧拿出来给她换上,还等啥时候呢?难道让她一个女孩子家赤身露体地走吗?”紫鹃听了这话,哭得更厉害了。李纨一边哭一边着急,一边擦眼泪一边拍着紫鹃的肩膀说:“好孩子,你都把我的心哭乱了,快收拾她的东西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外面突然有个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把李纨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是平儿。平儿跑进来看见屋里的情形,也傻了眼,呆呆地站在那儿。李纨问道:“你这会子不在那边,跑这儿来干啥?”说着,林之孝家的也进来了。平儿缓过神来说:“奶奶不放心,叫我来瞧瞧。既然大奶奶在这儿,我们奶奶就只管那头的事儿了。”李纨点了点头。平儿又说:“我也见见林姑娘。”说着就往里走,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这里李纨对林之孝家的说:“你来的正好,快出去安排安排。告诉管事的准备林姑娘的后事。妥当了叫人来回我,不用到那边去。”林之孝家的答应了,却还站着没动。李纨奇怪地问:“还有啥事?”林之孝家的犹豫了一下说:“刚才二奶奶和老太太商量了,那边要用紫鹃姑娘使唤使唤呢。”李纨还没答话,紫鹃就忍不住了:“林奶奶,您先请回吧。等林姑娘去了,我们自然会出去,哪用得着这么着急……”说到这儿觉得不妥,又改了口:“况且我们在这儿守着病人,身上也不干净。林姑娘还有气儿呢,时不时地叫我。”李纨在旁边解释道:“这林姑娘和紫鹃丫头也是前世有缘。倒是雪雁是从南边带来的,林姑娘却不怎么理会。只有紫鹃,我看她俩一时半会儿谁也离不开谁。”林之孝家的一开始听紫鹃的话,心里有点不舒服,被李纨这么一说,也不好再说啥,又见紫鹃哭得像个泪人儿,只好瞅着她笑了笑,又说道:“紫鹃姑娘说的这些话倒也没啥,只是我怎么回老太太呢?况且这话能告诉二奶奶吗?”

正说着,平儿擦着眼泪从里间出来问:“告诉二奶奶什么事?”林之孝家的就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平儿低下头想了想,说:“这样吧,就让雪姑娘去。”李纨怀疑地问:“她能行吗?”平儿凑到李纨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李纨这才点头说:“既然这样,让雪雁过去也行。”林之孝家的就问平儿:“雪姑娘真的行?”平儿肯定地说:“行,都一样。”林家的便对雪雁说:“姑娘,那就快跟我走吧。我先去回了老太太和二奶奶,这可是大奶奶和姑娘的主意。回头姑娘再自己回二奶奶。”李纨也说:“对,你这么大年纪了,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吗?”林家的笑着说:“不是办不好,头一宗这事儿是老太太和二奶奶办的,我们也不太明白;再者又有大奶奶和平姑娘在呢。”说着,平儿已经叫了雪雁出来。原来雪雁这几天觉得自己小孩子家不懂事,被人冷落了,心里有点凉。再加上听说是老太太和二奶奶叫她,也不敢不去。连忙整理了一下头发,平儿又让她换了身干净衣服,跟着林家的就走了。随后平儿又和李纨说了几句话,李纨嘱咐平儿催着林之孝家的让她男人赶紧把事办好。平儿答应着出来,拐了个弯,看见林家的带着雪雁在前头走,赶忙叫住说:“我带她去吧,你先告诉林大爷去办林姑娘的东西。奶奶那儿我去回。”林家的答应着走了。这里平儿带着雪雁到了新房子里,自己又忙别的事去了。

再说雪雁到了那儿,看着这阵仗,心里就想起自家姑娘,忍不住一阵伤心,只是在贾母和凤姐面前不敢表露出来。心里又琢磨着:“也不知道叫我来干啥,我且看看。宝玉以前和我们姑娘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这会子怎么不见他了?难道是装病,想让我们姑娘寒心,好娶宝姑娘?我得去瞅瞅他,看他是不是还在装傻。难不成今天还装?”一边想着,就悄悄溜到里间屋子门口,偷偷往里瞧。这时候宝玉虽说因为丢玉还迷糊着,但一听说娶的是黛玉,那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浑身都来劲了,病好像都好了一大半,所以凤姐这计谋才这么顺利。他眼巴巴地盼着见黛玉,盼到今天成亲,高兴得手舞足蹈。虽说还是会说几句傻话,可和生病的时候比那精神头可强太多了。雪雁一看,又是生气又是伤心,她哪能明白宝玉的心思,一转身就走了。

这边宝玉急得直叫袭人:“快快给我收拾收拾,我要当新郎官啦!”然后坐在王夫人屋里,看着凤姐和尤氏忙忙碌碌,等不到吉时,一个劲儿地问袭人道:“林妹妹从园子里过来,怎么这么慢,还不来?”袭人强忍着笑说:“等好时辰呢。”过了会儿,又听见凤姐和王夫人商量:“虽然有孝在身,外面不用鼓乐,可咱们南边规矩要拜堂,冷冷清清可不行。我叫了家里学过音乐管过戏子的那些女人来吹打,热闹热闹。”王夫人点头说:“行。”

不一会儿,大轿从大门进来,家里的细乐迎出去,十二对宫灯,排着队走进来,看着还挺新鲜雅致。傧相请了新人出轿。宝玉瞧见新人蒙着盖头,喜娘披着红扶着。再一看下首扶新人的,竟然是雪雁。宝玉心里犯嘀咕:“怎么紫鹃没来,是雪雁呢?”又一想:“对了,雪雁是从南边家里带来的,紫鹃是咱们家的,自然不用来。”这么一想,见了雪雁就跟见了黛玉似的,满心欢喜。傧相赞礼拜了天地。请出贾母受了四拜,又请贾政夫妇登堂,行礼完毕,送入洞房。还有坐床撒帐等事,都是按照金陵的老规矩来。贾政本是因为贾母做主,不敢反对,也不信冲喜这一套。没想到今天宝玉像个正常人一样,贾政见了,心里也高兴。新人坐了床就要揭盖头,凤姐早有防备,所以请贾母王夫人等进去照应。

宝玉这时候还是有点傻气,走到新人跟前说:“妹妹身体好了?好些天没见了,盖着这玩意儿干啥!”说着就要去揭盖头,把贾母吓得一身冷汗。宝玉又一转念:“林妹妹爱生气,不能莽撞。”停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上前就把盖头揭了。喜娘接过盖头,雪雁退到一边,莺儿等上来伺候。宝玉睁眼一看,好像是宝钗,心里不信,自己一手拿着灯,一手揉眼睛,再仔细一看,可不是宝钗嘛!只见她盛装打扮,丰肩柔体,鬟低鬓垂,眼神含情脉脉,真是美若天仙。宝玉一下子愣住了,又看见莺儿在旁边,雪雁不见了。他这时候脑子一片空白,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呆呆地站在那儿。众人接过灯,扶着宝玉坐下,他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一句话也不说。贾母怕他病又发作,亲自扶他上床。凤姐和尤氏请了宝钗到里间床上坐下,宝钗自然是低着头不吭声。宝玉定了定神,看见贾母和王夫人坐在那边,轻轻叫袭人道:“我这是在哪儿呢?是不是在做梦?”袭人手捂着嘴,笑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说:“你今天大喜的日子,别乱说。老爷在外面呢。”宝玉悄悄指着宝钗问:“坐在那儿的美人是谁?”袭人憋着笑说:“是新娶的二奶奶。”众人听了,都忍不住回头笑。宝玉又问:“好糊涂,二奶奶到底是谁?”袭人道:“宝姑娘。”宝玉急了:“林姑娘呢?”袭人道:“老爷做主娶的是宝姑娘,你别瞎说了。”宝玉还是不依不饶:“我刚才还看见林姑娘了,还有雪雁呢,怎么说没有?你们在玩什么把戏?”凤姐赶紧走过来轻声说:“宝姑娘在屋里坐着呢。别乱说,得罪了她,老太太可不依。”宝玉这时候更糊涂了。本来就有昏病,加上今晚这事儿太离奇,他彻底没了主意,嘴里一个劲儿地只要找林妹妹。贾母等人上前安慰,可他根本听不进去。又有宝钗在,也不好明说。知道宝玉旧病复发,也只能先点起安息香,稳住他的神魂,扶他睡下。众人都不敢出声,过了一会儿,宝玉就沉沉睡去。贾母等人才稍微松了口气,只能干坐着等天亮,叫凤姐去请宝钗休息。宝钗像没听见一样,和衣在里间歇息。贾政在外面,不知道里面的缘由,只就刚才看到的情形想来,心里倒还踏实。正好明天就是起程的吉日,歇了一会儿,众人来贺喜送行。贾母见宝玉睡了,也回房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贾政到宗祠辞行,然后来拜别贾母,说道:“儿子不孝,要远行,只愿老太太保重身体。儿子一到任所,就写信请安,您别挂念。宝玉的事,已经按老太太的意思办了,只求老太太多多教导。”贾母怕贾政路上担心,没提宝玉复发的事,只说:“我有句话,宝玉昨夜成亲,还没同房。今天你要走,本该叫他远送。但他因病冲喜,刚见好,昨天又忙了一天,怕出去着了风。所以问问你,要是叫他送,我这就去叫;你要是心疼他,我就叫人带他来,给你磕个头就行。”贾政忙说:“叫他送什么,只要他以后认真读书,比送我还让我高兴。”贾母听了,又放心不少,叫贾政坐着,让鸳鸯去带宝玉来,叫袭人跟着。鸳鸯去不多会儿,宝玉来了,还是叫他行礼。宝玉见了父亲,神志稍微清醒了些,一会儿还挺清楚,没出什么大岔子。贾政嘱咐了几句,宝玉应承了。贾政叫人扶他回去,自己回王夫人房里,又郑重地叫王夫人管教儿子,千万别再像以前那样娇惯。明年乡试,一定得让他去考。王夫人一一答应,也没提别的。又赶忙叫人扶了宝钗过来,行新妇送行之礼,宝钗也没出房。其余内眷都送到二门就回去了。贾珍等也被教导了一番。大家举杯送行,一班子弟和晚辈亲友,一直送到十里长亭才分别。

不说贾政赴任的事。只说宝玉回到屋里,旧病突然加重,更加迷糊,连饭都吃不下了。也不知道他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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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心源用海量的功德从地府兑换了穿越的机会,结果穿越后是个瞎子?喂喂喂,瞎子也过分了吧!什么,打黑神话游戏就送火眼金睛、七十二变、定身术、隐身术、齐天大圣序列?额,我苟在幕后就好,不打算给自己上难度。什么,不变强妖族就会攻城?不通关黑神话游戏就会世界末日?不领悟大圣序列就灭绝人类?别碰瓷啊,这是你们的世界,凭啥拯救世界的责任让我抗?等等,猴哥有麻烦,他需要帮忙?哎呀,你怎么不早说……还等什么,大圣
一只烛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