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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海镇终于抬眼,接过面包,指尖只堪堪擦过彼得罗夫的手掌边缘,没有任何多余的触碰。
烛光在他深陷的眼窝里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咬了一口面包,咀嚼得很慢,很用力。
“我们……”
李海镇开口,声音干涩,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
“……聊点什么吧。”
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命令,一种对自己内心某种从未有过的、不合时宜的冲动的妥协。
彼得罗夫往简陋的金属杯子里倒了点带着怪味的本地伏特加,推过去一杯。
他端起自己的杯子,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浑浊的液体在烛光下晃动。
“聊点什么?”
彼得罗夫重复着,嘴角扯出一丝极淡、极短暂、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阿尔法和侦察总局,联手在基辅的心脏地带搞刺杀?这故事本身就够荒谬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李海镇摩挲烟盒的手指上,“……聊我们是如何一步步走到这里的?”
沉默再次笼罩下来,只有烛芯燃烧时的噼啪轻响。
过了许久,李海镇才再次开口,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那艘船……第聂伯河上。你冲过来的时候,”他抬起眼,烛光在瞳孔里跳跃了一下,像濒死的萤火,“我以为你会把我推开,或者……直接给我一枪。”
彼得罗夫抿了一口伏特加,浓烈的劣质酒精灼烧着食道,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
“把你推开?那你瞬间就会被打成筛子,任务立刻失败。给你一枪?”
他摇摇头,脸上那点虚假的弧度彻底消失了。
“一个活着的、能开枪的朝鲜侦察总局大尉,在那时候比死了有用。至少能多拉几个垫背的。”
他的理由冰冷、功利,剔除了任何属于“人”的温度。
这是他们这种人唯一被允许拥有的逻辑。
李海镇拿起酒杯,灌了一大口伏特加,灼烧感直冲头顶,让他不由自主地微微晃了一下。
他猛地放下杯子,金属杯底磕在桌面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我有个妹妹。”
李海镇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带着酒气的沉寂。
他没有看彼得罗夫,目光死死地盯着蜡烛跳跃的火苗,仿佛那光能烧穿他封闭的记忆。
“很小的时候就……病了。家里没钱。父亲跪在干部家门口,求他们批条子买药……跪了一夜。”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悲喜。
“第二天早上,干部的儿子出来,扔给他几张钞票,像打发要饭的。父亲捡起来……那钱,只够买半盒止痛片。”
彼得罗夫握着杯子的手,指关节微微突出了一点。
“妹妹走的那天……很疼。”
李海镇继续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里凿出来的。
“她抓着我的手,力气很大。她说……哥哥,好冷。”
他停顿了很长时间,长得蜡烛又短了一小截,蜡泪堆叠在烛台边缘,如同凝固的血。
“后来……我有了挣钱的路子。我给家里寄钱,很多钱。盖了房子,父亲看病,母亲……能吃饱穿暖了。”
他吸了一口气,“他们……以为我在平壤,当上了大军官,很出息。”
他终于抬起眼,看向彼得罗夫,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是深不见底的疲惫,是把灵魂都抵押出去的沉重,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执着。
“所以,彼得罗夫……”
李海镇叫着对方的名字,“……我不能失败。更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他的手指痉挛般地收紧,几乎要将那个金属烟盒捏变形。
“这个东西……必须在最后起作用。”
他已经练习过了无数次,“如果……我是说如果……它失灵了。如果他们在我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抓住了我……如果他们……用了药,或者别的什么……让我说了……”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混杂着巨大恐惧的极度痛苦。
“……我不敢想,”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灵魂被撕裂的虚弱,“……不敢想,到时候我会是什么样子……会变成什么……”
他猛地刹住话头,嘴唇抿成一条惨白的直线,身体微微前倾,像是承载不起这个名字所带来的重压,肩膀垮塌下去。
“……我会辜负一切……父亲跪来的那点尊严,妹妹临死前抓着我的那只手……还有……朝鲜。”
“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
彼得罗夫想起了自己早已模糊的童年,想起在塔曼师作为见习军官的第一次出操,想起第一次扣动扳机时目标眼中倒映出的自己冰冷的脸。
他想起了一个同样有着明亮眼睛的叙利亚小女孩,在一个短暂的和平任务间隙,冲他羞涩地笑,叫他“安德烈叔叔”——
那是他执行任务时的一个掩护身份。
“活着……”
彼得罗夫缓缓开口,“……有时候比死难得多。尤其是对我们这样的人。”
他举起杯子,对着李海镇的方向虚空地示意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任由灼烧感一路烧下去。
“别想太多。明天,要么我们完成任务,要么……”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拿起酒瓶,再次给自己倒满,也给李海镇那空了大半的杯子倒上,“……我们只需要记住一点:我们做的事,会改变局势的一角。这就够了。至于‘辜负’……”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虚无的笑容,“……我们早就辜负了所有能被辜负的东西。从干上这行开始,就不配再谈什么‘辜负’。”
他拿起酒杯,再次看向李海镇,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疲惫,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纯粹的虚无和决绝:
“敬明天?”
李海镇明白了。
他们分享秘密,分享恐惧,分享这最后的晚餐,甚至分享着某种扭曲的、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理解。
但这绝不是友情。
友情需要阳光、土壤、和无需隐藏的明天。
而他们,只是两柄注定要刺向同一个目标的淬毒匕首,在出鞘前的最后一刻,偶然地在同一个皮鞘里互相触碰到了冰冷的锋刃。仅此而已。
他沉默地举起杯,没有回答“敬明天”,只是将杯中辛辣灼热的液体,狠狠灌了下去。
火焰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驱不散骨髓深处的寒意。
两支特制香烟坚硬的棱角,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丝冰冷的、属于终结的实感。
蜡烛终于燃到了尽头,火苗剧烈地跳动了两下,“噗”地一声,熄灭了。
房间彻底陷入浓稠的黑暗。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将不再是共享秘密的亡命徒。
他们将是投向目标心脏的,最后两颗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