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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老三心下一惊,反手一招“大手印”,向来人脉门反拍过去,来人“咦”了一声,来势不变,手法却瞬间起了变化,对着祁老三“劳宫穴”点了过来。这一下变化奇速,外人看起来,倒像是祁老三自己把劳宫穴送了上去。祁老三铁掌一侧,一记“手刀”砍向来人的“二间穴”。这几下交手电光石火,围观众人看在眼里,心道这祁老三虽然为人无耻,功夫却的确有独到之处,也难怪可以横行这么多年,就连诸葛风,也收起了刚才对他的鄙视之情。
来人叫了声“好”,手腕刹那间如毒蛇一般扭转,祁老三切了个空,暗道“不好”,来人拇指和食指已经“啪”地扣住了自己的“内关穴”。“内关穴”乃命门所在,岂能轻易让人拿住。祁老三脚上用力,左腿直奔来人下门而去,右手回风舞柳,想挣脱来人的控制。这一腿阴险狠毒,毫无江湖高手的风度,祁老三也顾不上其他许多,哪里想到来人身法犹如鬼魅,右臂如蛆附骨,紧紧拿住了自己的脉门,祁老三浑身顿时没了力气,一条腿软软掉了下来,丝毫动弹不得,这才看清,拿住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长脸削腮,山羊胡、一声华服,一直坐在那里喝茶养神的赵师爷!
赵师爷看着祁老三一脸的惊讶,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道:“我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偏僻县衙的小吏,但是职责所在,不能不尽力。”语气突然变得严厉:“本月十三,县城李老爷家夜入贼人,全家被杀,死于重手印法,大小姐被人凌辱半夜,到最后被你震断心脉,这都是你祁老三惯熟的作案手法。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要是逃出了本县城,我也奈你不何。我本是侥幸来此,谁想到你果然来参加周老爷的寿诞,也算是你自投罗网了。”
祁老三身体虽然软绵绵动弹不得,开口说话倒是无妨,他急切道:“我——我——”赵师爷冷哼一声截断他道:“你想说自己不是祁老三吗?你想说那案子不是自己做的吗?哼,你一入本县,我手下的捕快就已经盯上了你,只是那时候不知道你的来头而已,你作案那天,他看着你进了李府。只是他官人身份,不敢擅自闯了进去,通知了另外一位兄弟前来照应。你到四更天才出来,他就一直跟着你。本来以你的功夫,这班伙计哪能跟得住你,可叹你狂妄自大,根本没想到这个偏远县城里还会有人注意到你。但是在四方街的时候,他还是跟丢了你。”
祁老三脱身不得,内关穴被死死扣住,浑身内劲无法运集,索性放弃抵抗,倒是越听越镇定,此刻反倒笑了起来:“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黑面神君’是也。你说的事情,我压根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你凭空捏造而已,你说的伙计,有没有这个人都说不准。再说,就算他看到了有人进入李府,也不能证明是我祁老三。”赵师爷道:“哦?此话怎讲?”祁老三道:“我素来夜间行事都是穿着夜行衣蒙面而行,他即便看见了人,又如何知道是在下?”赵师爷沉吟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假如只凭我那手下的一面之词,的确不能定你的罪,只可惜,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理昭彰,你万般小心,却也犯下了致命的错误。”祁老三的笑容凝结了片刻,又融化开来,好整以暇地道:“那倒要听你说说,我犯了什么错。不过现下,你既然不能将我定罪,这样扣着我算甚么道理。”诸葛风心道:这祁老三命门被人捉住,还能兀自镇定,讨价还价,用言语拿住对方,实非一般人物。赵师爷笑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即便放了你又何妨。”把手一松,果然放开祁老三脉门。
祁老三脉门得脱,浑身劲力恢复,他深吸一口气,周身骨节啪啪作响,似连珠炮一般。赵师爷冷冷道:“我劝你最好不好乱动。我刚才拿你,只当你是嫌疑犯,现在你要是想跑,那便是拒捕,我可以将你格杀当堂。你最好动也别动。”他说到最后一句时,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看似无心地做了几个动作。祁老三心口一滞,赵师爷看起简单的动作充满玄妙,正好封死了他所有的变化。祁老三黑面透着亮光,髭发须张,只是拿眼瞪着他半晌,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松软,双手也垂了下来。
众多宾客一来还未同周通打过招呼,不好意思直接就走,二来江南武林人士关心盟主的下落问题,有大半仍在留在此地,此时见有热闹可瞧,又纷纷找位置好整以暇,管家周朝中心细如发,早已派家丁准备好了茶水点心和美酒。众人之中,只有周通最为诧异,他与赵师爷熟识多年,从来不知道他竟然身怀绝技!而从他刚才施展的“大悲擒拿手”来看,赵师爷竟然是淮上清风堡绿竹堂“鹰爪王”门下的高手。周通忽然觉得,他对赵师爷其实并不是很了解,之前碍于官府的情面,处处与之周旋,其实并没有太把衙门的人放在眼里,现在蓦然觉得自己实在是老眼昏花。王维扬亦是心内吃惊,这短短半天时间,竟然冒出了两个自己看不出来历的武林高手。
赵师爷道:“祁老三,捉奸拿双,捉贼拿赃,衙门口办案讲的是证据,总要叫你心服口服才对。仵作已经查验过,李府所有的尸体,全身没有任何外伤,只在胸前玉堂穴处有一块紫色的掌印,心脉寸断,这是密宗‘大手印’的伤人手法,想必没有错吧?”祁老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那倒也未必。据我所知,朱砂掌、铁砂掌,金丝绵掌、开碑手、内家小天星掌力,华山‘摘星掌’,崆峒‘七杀掌’,东海‘碧波掌’,中之者也类抵如此。祁老三虽然论功力,未必能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但勤修“大手印”掌力,对武林中各种掌力的了解绝非泛泛。“苏杭第一刀”王维扬刀掌双绝,也不由得对祁老三另眼相看。
赵师爷缓缓道:“铁砂掌掌印黑沉,朱砂掌掌印淡红,开碑手会造成外伤,金丝绵掌看不出掌印,与‘大手印’掌印颇有不同。至于内家小天星掌、摘星掌、七杀掌和碧波掌,从外表看起来的确与‘大手印’相似。”祁老三心内暗服,能将各派掌力之区别如数家珍如斯,恐怕就连百不通就自叹不如,但嘴上仍道:“既然如此,如何能断定是我大手印所为?”赵师爷不慌不忙道:“我说的是,从外表看起来而已。”
祁老三一愣,忽然明白了什么,心里更加诧异,这个赵师爷到底什么来头,竟然对武林各派掌力的了解如斯!赵师爷看他脸色,猜到他在想什么,解释道:“你们江湖豪客,伤人之后很少去查验伤口,就算要看,也不过是剥光衣服看看外表了事。可是仵作就不同了,他们要剖开尸体,放血验伤,仔细查验经脉、器官、内脏,一一分析,这其中之专业细致,绝非外人能够了解。一般的仵作也许终其一生,并无多少机会能接触到江湖豪客的尸体,无法分辨出,每一种掌力的细微差别。不过这次,老天爷真是助人,刑部第一仵作正好回家省亲,也不妨告诉你,他的老家,正好就在本县。”
祁老三惊道:“天下仵作王,常不笑?”赵师爷正色道:“正是他老人家。”常不笑被人称作天下第一仵作王,十七岁开始供职于刑部,一生查验死尸近万具,无一差池,其对人体和毒药、刀剑、内力的了解,比二十岁的大小伙子对自己情人的乳房还要熟悉。既然他说李府众人死于‘大手印’之下,就绝无可能出错。赵师爷继续道:“中‘大手印’者,任脉断裂于膳中与紫宫二穴,足少阴肾经断之于神封,而‘摘星掌’等掌力绝无此霸道,而且掌印的颜色、经脉的变化会有细微差异,这差异自然不是我等能辨别出来,却绝逃不过常老爷子的眼睛。”
祁老三听到这里,反倒笑了起来:“常老爷子的判断,在下岂敢不认同,听闻他年轻时候醉心此道,疯魔到满天下去搜集江湖人士的尸体。可是就算李府一家六口死于‘大手印’之下,也不能说明甚么。天下会这密宗‘大手印’的,又不是我祁老三一人。”‘大手印’乃黄教密宗绝学,随着黄教扩张,在西北一带,的确有不少人修习。江南乃天下粮仓,富庶之地,春风十里杨柳岸,锦绣无边秦淮河;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到江南来游山玩水的人实在太多。祁老三所言也有一定的道理,众人纷纷点头。
赵师爷缓缓道:“李家的管家死在客厅,李老爷和夫人死在东厢房,李家少爷死在西厢房,小姐和丫鬟毙命于后厢房,除了小姐遭受凌辱,其他人都被掌立毙。这‘大手印’掌法端的是霸道。只可惜,也许是你‘大手印’掌力尚有欠缺,没有练到最高层,也许是天意,李家公子并没有断气。”祁老三心里“咯噔”一下,转瞬就冷静下来,冷笑道:“你当老子是初出江湖的混小子么?想来诳我,没那么容易。要是我出的手,断不可能有掌下余魂。”赵师爷在心里骂了声“老狐狸”,道:“李家公子能幸免于难,一则是他跟老朽学了一点毛皮功夫(周通‘哦’了一声,心道,怪不得赵师爷隐藏了这么多年,这次却突然出手,原来是自己徒弟遭了难),你以为他不会武功,掌力并没有用全;二则,还是托了常老爷子的福: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常老爷子就能叫阎王爷推迟半天再来。”
祁老三吸了口气道:“哼,空口无凭不说,就算他活着,又没见到我的脸面。”赵师爷道:“他的确没有看见你的脸,你祁老三何等谨慎,可是天无绝人之路。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收李家公子为徒么?”祁老三一怔:“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会知道。”赵师爷道:“我之所以破例,收李家公子为徒,乃是因为他有一样绝活:‘过耳不忘’,而且极擅长模仿人说话。”诸葛风等人都在心里纳闷,什么叫‘过耳不忘’,赵师爷已经继续道:“你心思缜密,但是百密一疏。你虽未露形,却露了声。你在杀李公子之前,对他说了一句话:‘小子,别怨我,要怨就怨你投错了胎。’就这一句话,让李公子记住了你的声音。常老爷子救醒他之后,我问他知否知道是谁行的凶,杀的人。他如实相告,也对我们模仿了这句话。我却才听你在人群中说话,立刻觉得耳熟,刚好那位不露面的朋友又道破了你的身份。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杀害李公子的那人声音像你,恰恰又会你祁老三的拿手好戏,却不是你祁老三。祁老三,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说到此处,赵师爷的语气已然变得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