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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武汤汤水水一大溜儿,看来早就提前做足的文章的,情绪时而平静,时而激昂,时而悲愤,时而伤感,时而欣慰,时而彷徨……感染力之强,让曾经参与战斗的沈腾都感觉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特别是讲到老爷子的牺牲场面,以及自己站在城头誓死不离兴古城的悲壮情形,李遗差点没跟着掉下几滴眼泪来。
但朱武最后画蛇添足的那一句,却让李遗的情感再次起了波澜。
那句话是“兴古郡有我朱家在,郡守大人腾达有日!”
——几个意思?威胁我么?
那意思,只要你朱家不支持,我李氏就必须一败涂地么?
既然这样,那好,看来我李遗是想和你朱家算算老账了,这连续三任郡守都死得莫名其妙的,莫非这其中就没有你朱家的什么事儿?
那几任郡守都来自蜀中,与其说是过江龙,在南中这里,还不如说是小泥鳅一条。
所以,他们都失败了。
而且,失败得都非常惨,连脑袋也没有保住。
但你想欺负我建宁李氏娘家无人?
对不起,恐怕要让你朱家失望了。
我李遗到你兴古郡来,单枪匹马,这态度还不够么?对你们这些兴古土豪们,还不够尊重的么?怎么,要我建宁李氏给你们纳个投名状?
靠,你们把事情也想得太美好了吧。
李遗前来兴古郡就任,看似单人匹马入兴古,若你真要这样想,那只能说明你们太嫩了。
李遗是什么人?
往上了说,那是建宁豪族排第一的李氏下一任掌门人!
往中了说,人家是蜀汉朝堂公派的兴古郡守大人,堂堂的正三品大员,更是蜀汉朝廷的新亭侯爷!
往下了说,人家是曾经的南中第一人庲降都督李恢的嫡长子。
更不用说人家身上还有其他随便说出来都能吓死人的标签——汉寿亭侯关云长的女婿。
其妻子关银屏,南中人称“观世音”“关三娘子”,放在整个蜀汉朝堂,也是一等一的贵人!即便皇帝刘禅见了,也得叫一声“姐姐”。
明面上,人家青衣小帽单人独骑入兴古,暗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文章!
若是建宁李氏的家主与前面三任郡守一样,被人枭首而去做了祭品,莫说建宁李氏,即便整个蜀汉朝堂,也同样承受不起。
上一个匹马入异地的,是荆州牧刘表。
世人常言刘表暗弱,尤其是曹孟德那一句名言:“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父子涿犬尔”,彻底将刘表当年匹马入襄阳的壮举给击打的稀碎,片甲不留了。
可当年,刘表匹马入襄阳,确实是许多年里人们津津乐道的快事一桩。
李遗可没有心情学刘表,搞不好便是喜剧开头悲剧结尾,这样的事情,人家建宁李氏才不屑于做咧。
李遗不过是想给兴古郡豪族们一个好印象而已。
也仅仅是一个好印象。
至于后面如何出手,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该出手时就出手。
李遗可不会与他们客气什么。
兴古郡的情形,多年以来,作为建宁李氏的嫡长子,自然心知肚明。所以,自己来摘果子这件事情,李遗同样知道兴古郡土着们的感受,为了稳定人心,自己单身匹马入兴古,不过是告诉大家,不必担心我李氏的吃相过于难看,我就一个人来的,没有你们,我也做不了什么事儿不是?
而且,要组建庞大的郡守管理体系,李遗也不从老家带班底儿,这摆明了就是给你们这些土豪机会嘛。
这样的事情可以做,大家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但有些事情便是这样,可以做,但不能说。
有些事情,可以说,但不能做。
朱武就是演戏太上头了,情绪过于激动,以至于将可以做但不能说的事情,说了出来。
生活中,这其实再正常不过,算是口误。
但在官场上,你若再用“口误”来“修饰”自己的“事故”,那就太侮辱别人的智商了。
沈腾也是一时皱眉,暗自揪心不已。
这二人,既是兴古郡接下来的政坛第一人第二人,又都是南中豪族代言人,一旦有了严重的分歧,第一印象就不好了,今后的兴古郡,可就不那么好做的。
本来,按照一般规矩,东道主要请完三碗酒,然后才是客人发挥的时间,但既然话不投机,李遗有了心结,也就有了主动发动攻势的想法。
李遗主动抢过酒壶,给三人都满斟一碗,端起酒碗,冲沈腾和马保国虚晃一枪,对目瞪口呆的朱武道:“朱郡尉劳苦功高,李遗自然是知晓的,本来么,这郡守该是朱兄才对,小弟德才不足,却成了窃取果实的盗贼,实在汗颜。”
这话,就有了杀人诛心的味道了。
李遗可不是普通人,看起来文质彬彬,但在老爷子和夫人关银屏的双向教导下,一向崇尚的便是绵里藏针袖里藏刀,年纪轻轻就将大房二房的两位叔父折腾得欲仙欲死,对付起朱武,更是驾轻就熟。
“我就把事情挑明了,扔给你,有种的,你接着就是,看能不能把你烫出满手包!”
怪就怪朱武的心思太重,情绪太浓,说错了话,被人家捉住了把柄。
沈腾不由得一阵哀叹:“自古便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而朱武这是兵遇到了秀才,那点花花肠子早就被人看穿了也。”
接下来,兴古郡的局面……
一团乱麻。
一阵头大。
沈腾仅仅是头大,那边的朱武,早已经心如死灰,恨不得狠狠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怎么就管不住这张臭嘴呢?
朱武再不敢瞎说些什么,俗话说,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急中生智,只听“噗通”一声,朱武单膝跪地,直接了当来一个负荆请罪的举动,高举酒碗,颤颤巍巍说一句:“朱武给郡守大人赔罪了,郡守大人若不饶恕朱武口舌之失,朱武便跪死在这里也罢。”
朱武的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始终没有滚落。
彼此,僵持在那里。
兴古城头的气氛,瞬间滞涨。
马保国端着酒碗,就放在嘴边,一动也不动,心里却在想:“这场酒本就不该来的,麻蛋,老子怎么这么蠢,就趟了你们这趟浑水!”
沈腾也觉得李遗刚才的话有点过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是过江龙不假,但你这是要将死人家地头蛇么?
怎么可能!
漫说南中,任何地方的豪族,做大做强都是一部血泪斑斑的发展史,也一定都有自己傲人而不可言说的资本。除非你李遗动用政治资本来进行高压,否则,离开本地豪族的支持,你能在这里呆多久,还真的不好说。
否则,为什么强大如诸葛亮也不得不采取“以蛮治蛮”的南中方针政策?
他不得不如此。
离开了南中的这些豪族豪酋,你有多少军队派过来都不够吃的。
当年的诸葛亮如此,现在的李遗依然如此。
你爹又如何?
当年扯着南中豪族的虎皮做大旗,豪赌一场,确实牛逼,但那又怎样?不一定要照拂这些豪族的利益?
南中孟获他们那次动乱,不就是你李恢的都督任上么?
……
沈腾默不作声,他一贯不爱做那和事佬,但默不作声不代表他没有意见没有态度——说白了,什么事情,都讲究一个度,把握好这个度,万事好商量,一旦越线,大家就没法继续玩下去了。
政治官场,尤其如此。
李遗也发觉自己有点过了,心头的火苗子被朱武这厮撩拨得一窜再窜,没搂住。
他非普通人,一旦发觉自己越线了,貌似连沈腾都已经有点不满了,还能不醒悟?
当即便上前搀扶朱武,一叠声地道:“朱兄,快请起,再不起来,小弟我便给你磕一个?”
晚风徐徐,掠过城头。
兴古郡,醉倒在一片酒肉的香气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