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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拿的心,在滴血。
继续进攻,只有死亡。
放弃进攻,带着这几百人远遁他乡,还有一条活路,或者想办法回到越巂郡城去,将事情如实汇报给郡守府,自己也算尽心尽力了,对沈腾,多少也算有了交代。
但之后呢?
说好的与狼岑一起,做庲降都督府的獒犬,出师未捷身先死,以后呢?
夜幕降临。
李大拿挥手下令停止攻势。
疲惫而且惶恐无助的士卒们一个个席地而坐,任战马自己找食,士卒们啃着风干的牛肉干,喝着随身带的马奶酒,空洞的眼神看着日渐晦暗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大拿手拿着牛肉干,却一口也吃不下去。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危险正在降临。
这危险并非来自牦牛蛮部。
他清楚地知道,牦牛蛮对狼岑本人志在必得,对于他们这些人,可有可无,无所谓。
否则,他们这几百人被人家居高临下的一个冲锋,也就全部交代在这里了。
能够佐证李大拿这个想法的信息还有很多,比如人家真要亡他狼族,直接从山上放火下来,解决问题更彻底,也更惨烈。
但,这些都没有出现。
那么,危险来自哪里呢?
——危险来自自己身边的这些狼族士卒。
李大拿很清楚,自己并非狼族人,而是属于不折不扣的客卿性质。虽然狼岑本人拿他当所谓的“兄弟”“军师”,但在这些狼族人的眼中,他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外来者。
他甚至相信,假如他们这几百人也被牦牛蛮围困的话,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将他绑了,交给对手,以换取自己的活路。
这不是说狼族人无耻,而是蛮族人畏威而不敬德的典型思维所决定的。顺风仗谁都会打,蛮族人也不例外,他们可以将敌人追赶到天涯海角,也同样会在绝境之中,选择出卖自己的主子,更遑论其他什么人了。
他只是一个客卿。
越巂郡城中,当冬逢自刎之后,首先抢过去割下他的头颅四肢的,不是别人,而是他曾经最信任的护卫们。
他们现在就面临着这样的绝境。
李大拿能够感觉到这些狼族人看他的眼神中的不善,也有看到一些狼族人在一起嘀嘀咕咕,对他,却又非常戒备的神情。
“风雨欲来风满楼啊!”李大拿自言自语,“看来,不做是不行的了。”
于是,李大拿将士卒们都召集到自己身边来,他有话说。
这些狼族人磨磨蹭蹭地来到李大拿身边,有些眼神已经带有挑衅的意味。
李大拿视若不见,登上一块大石头,对众人说道:“弟兄们,听我一言——我知道,大家已经不想打了,这仗,也确实打不下去了。但是,狼王他老人家还在山谷之中,咱们现在就选择逃亡,对不起狼王,也对不起咱们狼族。”
下面有人窃窃私语,更有人主动发问:“那好,你说怎么办吧!”
“牦牛蛮并没有将我等全部杀死的意思,大家也感觉得到,只要咱们不主动进攻他们,他们对咱们也置之不理。所以,今晚,咱们再呆一晚,看看事情是否有什么转机。若明日,还是如此,咱们就直接到越巂郡城去,我李大拿保证,一定给大家一个好的活路,怎么样?”
几百人叽叽喳喳,最后,有人大声说道:“行,咱们就依你李先生,再等大王一晚便是。”
这一夜,月明星稀,乌鹊南飞,野马峪山下山下,山里山外,无人入眠。
野马峪内,几千人马蜗居于此,受伤的狼族人有的已经死去,被集体收捡堆放在一边,本都是血肉之躯,那些被巨石碾压死掉的,早已经成了烂泥血浆,开胸破肚,骨断筋折的也不少,而山中蚊蝇甚多,整个山谷,除了伤员的哀嚎声之外,便是马匹嘶鸣的声音了,然后,便是这蚊蝇的嗡嗡嗡嗡嗡。
蚊蝇,很忙。
狼岑坐在中间的一块大石上,沉默不语。
士卒们自动远离了他们的狼王,这给了狼岑安静沉思的空间,但也变相地表明了,大家在刻意与他划清界限。
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牦牛蛮就是冲这狼王来的,而非他们这些部族,所以,那些已经死掉的族人,尚未死掉但也可能明天死掉的部族,全都是因为狼王本人而死。
但大家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一定要送死呢?
为什么明明你一人身死便可救活整个部族,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
拥有类似的想法的狼族人,不在少数。只是,尚无人敢第一个站出来,将这句话明确表达出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愤怒,甚至磨刀霍霍。
狼岑非常清楚这些。
他也是蛮人,或者说,他也是人。
只要是人,都可能会有这种想法,尤其自己都已经陷入绝境,而对方却实实在在地将绝境开了一条缝隙,给了他们生的希望。
“当初,只觉得那沈家子惯会拿捏人心,没有想到,我蛮族也有如此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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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在越巂郡城头上,沈腾带着一男一女,向他和冬逢宣布“存一亡一”的阳谋,此子勇气,让狼岑也不得不佩服有加。
其实,沈腾所有的依仗,不过是因为他们给了深陷绝境的两个蛮族部落一条生的希望。否则,给他十个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只身犯险。
现在,这牦牛蛮王乌伦登巴竟然用了同样的招数来对付他。
这同样是一个阳谋,不折不扣的阳谋。
所不同的,上次沈腾离间的对象是狼族和苏祁僰蛮部落,而此次,被离间的对象,变成了狼族的狼王和他的族人。
对象不同,效果同样丝毫不差。
有乌鸦从头顶划过,发出“嘎嘎嘎”的声音,呜咽难听,将人心浸漫得尤其悲凉。
“也许,我上次就该死在越巂郡城了。”狼岑忽然有些悲凉起来。
这种感觉几乎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
也许有过,但是真的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即便上次部族整个被困越巂郡城内,同样的绝境,他战死的斗志依然昂扬,没有丝毫的失落悲凉过。当时,他感觉命运的不公,甚至会咒骂老天不曾给蛮族一个,哪怕是一个机会。
但此次,不一样了。
“我死,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狼岑扪心自问。
“假如我死,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那么,我该怎么办?”
“我会去死,毫不犹豫。”
狼岑的求死之志,并非全为他自己个人而发,而是为了整个狼族部落,为了所有南中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