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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攥着那方绣着并蒂莲的绢帕跌坐在海棠纹靠枕上，窗棂间漏下的月光将帕角的“柳“字照得发亮。
红袖端着安神汤进来时，我正用银簪挑开珐琅镯的暗扣——内嵌的东珠果然缺了一粒，豁口处还沾着新鲜的茉莉香粉。
“少夫人，这是德济堂新配的......“
“搁着吧。“我打断她的话，簪尖在烛火下闪过寒光，“昨儿个西跨院晾晒的衣裳，可都收回来了？“
红袖的手抖得瓷碗叮当响，三日前我亲眼见她往温墨言书房送过两回茶点。
窗外的夜枭突然发出凄厉叫声，我望着她发间新添的珍珠发卡，冷不丁发动了读心术。
【少爷说这月给涨工钱...柳姑娘给的银元够买三盒胭脂...】
太阳穴突突直跳的瞬间，我抬手打翻药碗。
赭色药汁在青砖地上蜿蜒成蛇，红袖跪地求饶的哭喊混着剧烈头痛，让我看清了她袖口沾着的西洋香水渍——与昨夜温墨言衣襟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晨雾未散时我截住了刚从演武场回来的青云。
这个总爱把佩剑穗子编成蝴蝶结的侍卫，此刻正用脚尖碾着地上的蚂蚁。
“昨儿西市新开的广和楼...“我佯装整理披帛，指尖拂过他剑柄上缠绕的绿松石，“听说水晶虾饺做得极妙？“
青云的喉结可疑地滚动两下，我盯着他靴筒边缘的茶渍，突然踮脚凑近他耳畔：“柳姑娘爱喝碧螺春还是雨前龙井？“
“少夫人！“他踉跄后退撞上老槐树，惊落一树槐花。
我趁机发动读心术，却在触及他记忆里那个戴着西洋纱帽的身影时，被突如其来的刺痛逼出泪来。
【三年前少爷在八大胡同...柳姑娘琵琶弹得真好...老爷差点打断少爷的腿...】
“所以是旧情复燃？“我捻着落在肩头的槐花轻笑，指甲掐进掌心才忍住眩晕，“还是说我们温大少爷要学那些遗老，在外头置个红颜知己？“
青云的佩剑哐当砸在青石板上，我望着他仓皇逃窜的背影，突然想起大婚那日，这个憨直的侍卫曾偷偷往我轿辇里塞过一包松子糖。
此后三日，我簪着温老太太赏的累丝金凤簪在府里闲逛。
午后的穿堂风掀起账本，我倚在花厅的湘妃竹帘后，看着温墨言第五次借口“书局有新刻本“匆匆出门。
他月白色长衫下摆沾着胭脂色花粉，正是柳如眉发间常戴的夜来香。
第四日申时三刻，我戴着西洋蕾丝面纱跟进了广和楼。
跑堂领着我在雕花木梯转第三个弯时，楼上突然传来琵琶声。
鎏金鸟笼里扑棱的绿鹦鹉突然尖叫：“墨郎吃酒！“
雅间门缝泄出的光影里，柳如眉水红色旗袍开衩处露出莹白小腿，正将剥好的莲子喂到温墨言唇边。
他手腕上墨色龙纹在香烟缭绕中若隐若现，我突然想起那封火漆印着同样纹路的德文信笺——上个月海关查抄的烟土货单，用的就是这种皇室特供火漆。
“客官您的碧螺春......“
店小二突兀的吆喝惊得我打翻茶盘，温墨言猛然起身时，我提着被茶水浸透的裙裾冲下楼。
黄包车拐进胭脂胡同的瞬间，我回头望见柳如眉倚在二楼窗边，纤指正把玩着颗东珠，阳光在她耳畔折射出讥诮的光斑。
暮色爬上飞檐时，我对着妆奁里碎成两半的珐琅镯出神。
铜镜突然映出温墨言的身影，他带着茉莉头油的香气从背后拥住我，指腹摩挲着我腕间红痕：“婉婉最近总躲着我？“
窗棂上贴着的喜字剪纸被夜风掀起一角，我望着镜中他襟口可疑的胭脂印，突然听见前院传来瓷器碎裂声——管家正在呵斥新来的丫鬟，说她打碎了柳姨娘最爱的青花瓷瓶。
暮色将窗外的石榴树染成斑驳的墨团，我望着妆镜里温墨言倒映的面容，他指节残留的墨迹蹭在我颈侧，像条蜿蜒的蜈蚣。
前院的哭喊声愈发尖利，我听见柳姨娘特有的吴侬软语：“作死的蹄子，这可是大帅赏的......“
温墨言忽然松开我，月白衫袖拂过鎏金烛台，“当啷“一声碰倒了青玉笔洗。
墨汁在黄花梨案几上漫开时，我瞥见他衣领内侧沾着细碎的茉莉香粉——与柳如眉发间的一模一样。
“我去前头看看。“他转身时腰间的双鱼玉佩缠住了我的披帛穗子，扯断的丝线在烛火里纷扬如雪。
铜镜边缘的喜鹊登梅浮雕硌得我掌心发疼，镜面突然映出青云抱着剑倚在廊下的影子，他剑柄的绿松石穗子沾着胭脂胡同特有的槐花粉。
我端起凉透的碧螺春抿了一口，茶汤里浮着的茉莉花瓣突然幻化成柳如眉耳垂上的东珠坠子。
瓷盏在掌心转了三圈，终于“啪“地摔在青砖地上。
飞溅的瓷片划破裙角时，我突然想起大婚那夜，温墨言用这把青瓷壶与我共饮合卺酒的模样。
“少夫人，二小姐送来的新式留声机......“红袖怯生生的声音在帘外响起。
我盯着她新换的织锦缎鞋面上绣的并蒂莲，突然伸手扯下她发间的珍珠卡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