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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的烛火忽然晃得厉害，温如风蘸着花粉画的王八在供桌上张牙舞爪。
我垂眸盯着温墨言松开的指尖，那里还缠着我故意留下的青丝，被烛光镀成金线。
“二叔上个月在城西新置办的青花瓷缸，养的都是从暹罗运来的红龙鱼吧？”我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袖口的星斗纹，余光瞥见温二夫人骤然绷直的脊背，“听说那些鱼食要用南洋的珊瑚虫粉——”
温如风突然踹翻了蒲团，绣着金蟾的皂靴精准踩住柳如眉的裙角：“真巧啊！我昨天在城郊别院瞧见二叔的马车，装的可不是鱼食。”他歪头冲我笑，露出虎牙尖上沾着的玫瑰酥渣，“嫂嫂猜猜，那二十个樟木箱里装着什么？”
我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柳如眉脖颈间翻涌的桃色胭脂味直往鼻腔里钻。
这女人此刻正用绣着合欢花的帕子掩面，可藏在袖中的左手分明在掐温如烟的腰窝——我的识海突然泛起针扎般的刺痛，温墨言身上松香混着墨汁的味道骤然清晰。
“是硫磺。”我踉跄着扶住供桌，温如风眼疾手快将竹筒塞进我掌心。
冰凉的铜制筒身贴着虎口朱砂印，昨夜偷换的账本内容在眼前浮现，“二爷用红木商队的通关文牒，往租界运了三十担军用硫磺。”
温如烟发间的珍珠步摇突然叮当作响，她扑过来时带翻了长明灯。
我忍着头痛攥住她手腕，指尖触到藏在袖袋里的火折子：“表妹要烧什么？”我笑着拽出半截泛黄的纸，“这盖着柳姑娘指印的契书，写的是‘事成后平分温家三成田产’？”
“你骗我！”柳如眉的啜泣陡然变调，她发狠扯断颈间璎珞。
玛瑙珠子滚落满地时，我瞧见温墨言弯腰去捡的动作顿了顿——那颗滚到他靴边的红玛瑙，分明嵌着柳如眉与洋人密会的微型胶卷。
温如风突然吹了声口哨，从祠堂梁上翻下来个青布包袱。
他抖开包袱的动作像极了天桥变戏法的，哗啦啦掉出鎏金账册与洋文票据：“诸位瞧好了！二叔上月往胶州湾运的可不是茶叶，是藏在茶砖里的——”
“是鸦片。”我抢过话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温墨言袖口的墨竹纹在烛火中忽明忽暗，他弯腰时垂落的发丝扫过我手背，带着松子糖的甜腻，“柳姑娘手腕的翡翠镯子，内圈刻着大不列颠商会的徽记吧？”
祠堂突然死寂。
我望着供桌上炸开的并蒂莲灯花，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三个月前码头暴乱，那些被抢的赈灾粮里混着砒霜——二夫人，您娘家药铺突然多出的二十斤砒霜去哪了？”
温二夫人护甲上的珐琅彩突然崩裂，她抬手要扇我时，温如风笑嘻嘻握住她手腕：“二婶小心手疼。”他变戏法似的从宫装袖中摸出个珐琅鼻烟壶，“这装着南洋幻药的玩意儿，是从柳姑娘枕边翻出来的吧？”
我眼前开始泛黑，过度使用识海的后遗症让喉间泛起腥甜。
踉跄后退时撞进带着墨香的怀抱，温墨言扶住我腰肢的手掌滚烫：“你……”
“夫君现在信了？”我借着转身的机会将染血的帕子塞进他掌心，指腹故意擦过他腕间跳动的血脉，“柳姑娘颈后的红痣下，藏着德意志军火商的刺青呢。”
祠堂炸开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温如烟突然尖叫着扑向供桌，却被青云掷出的茶盏打中膝窝。
我望着满地打滚的少女，想起她昨日在佛堂给我下的鹤顶红——那毒本该让我当场暴毙，却阴差阳错被温如风换成了枇杷膏。
“蓝婉兮！”柳如眉突然癫狂大笑，她扯开衣襟露出锁骨下的刺青，“你以为赢了？租界巡捕房马上就到，那些鸦片账册早被——”
她的话被破空而来的竹箭截断。
温如风把玩着从梁上拆下的机关弩，歪头冲我眨眼：“嫂嫂猜猜怎么着？昨天我往硫磺箱里塞的炮仗，这会儿该在码头炸成烟花了。”
温墨言突然攥紧我手腕，这次他指腹按在了我藏银针的臂钏上。
供桌下的暗格里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我数着他骤然紊乱的呼吸，在第三声齿轮咬合时听见他喉间溢出的叹息。
祠堂外突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温如风吹着不成调的小曲将账册抛向空中。
我望着漫天飞舞的纸页，在墨香与松香交织的气息里，听见温二夫人发髻上金步摇坠落的脆响。
温二夫人的金步摇正巧滚到我跟前，我抬脚踩住那振翅欲飞的凤凰，鞋尖碾着红宝石镶嵌的凤眼。
柳如眉被拖出去时发髻散乱，绣着合欢花的绸缎腰带勾住了门环，刺啦一声裂帛声惊飞了檐下的灰喜鹊。
“表哥！“温如烟突然挣开婆子们的手，扑过来时沾着胭脂的指甲险些划破我的脸。
我正要躲，温墨言广袖翻卷带起的松香竟凝成实质的屏障——他腰间玉佩突然泛起青光，那些胭脂粉末在半空凝成诡异的桃心形状。
温如风噗嗤笑出声，顺手从供桌底下掏出个珐琅痰盂：“表妹这定情信物倒是别致。“他指尖勾着痰盂边缘晃了晃，里头竟掉出半截烧焦的西洋羽毛笔，“上回往嫂嫂燕窝里掺相思子的，也是这支笔吧？“
祠堂外忽然传来木屐敲击青石板的脆响，温老太太的龙头拐杖挑开湘妃竹帘时，我特意将染血的帕子往温墨言怀里藏了藏。
果然，老太太浑浊的眼珠在我俩交叠的衣袖上转了三圈，突然用拐杖重重敲打柳如眉跪着的位置。
“拖去水月庵！“老太太腕间的沉香木佛珠突然崩断，十八颗珠子骨碌碌滚进祠堂阴影里，“温家容不得蛇蝎——“
“祖母！“温如烟突然拽断自己珍珠裙裾，乳白色东珠噼里啪啦砸在青砖上。
她膝行着要抱老太太的腿，却被青云用剑鞘压住肩膀。
我数着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在第七滴落下时听见温墨言喉间溢出的冷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