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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江之上,晨雾仿若浓稠的牛乳,厚重地弥漫着,迟迟不肯消散。每一丝咸湿的潮气都像是长了触角,悄无声息地钻进石板路的缝隙里,在这静谧的清晨,慢慢凝聚成一颗颗细密的水珠,宛如这座城市隐匿在繁华背后的丝丝缕缕的秘密,隐藏在最不为人注意的角落。林婉清孤身站在码头边,眼神中带着几分警惕与探寻,长久地注视着那些挑扁担的苦力。他们打着赤足,脚掌在湿滑的青砖上熟练地移动,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那此起彼伏的粤语吆喝声,在江风的助力下,带着浓郁的咸腥味扑面而来,这声音与她自幼在上海听惯的吴侬软语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那软糯与婉转在这里被粗犷和豪迈所取代,让她越发觉得自己身处异乡,孤独而又陌生。
她下意识地将手中的藤箱换到左手,指尖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衣兜里的怀表齿轮。自从离开上海,踏上这趟未知的旅程,这枚刻着“自由”二字的旧怀表,就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神秘的力量,每到整点,就会发出轻微却又清晰的震颤,好似在急切地向她传递着某种危险的信号,让她的内心始终被不安的阴云所笼罩。
“白小姐?”一道低沉而又略带沙哑的男声,毫无预兆地从她身后传来,打破了她的沉思。林婉清浑身一震,神经瞬间紧绷,她猛地转身,目光如电般扫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身着灰布长衫的男人,正斜倚在一辆黄包车旁。他头上的毡帽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大半个脸,只能勉强看到半张瘦削且冷峻的侧脸。男人的袖口沾染着斑驳的油墨痕迹,食指关节处长着厚厚的茧子,一看便是长期握笔伏案的文员特征。然而,他虎口处那道醒目的刀疤,却像是一道触目惊心的闪电,瞬间打破了这份文质彬彬的表象,透露出一种历经沧桑和危险的气息,让人心生寒意。
“阿强同志?”林婉清强压下内心如潮水般涌起的警惕,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自若。她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暗号,轻叩三下盘扣,眼神中不动声色地闪过一丝试探,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男人脚上那双锃亮的黑皮鞋。在这满是衣衫褴褛、赤足奔波的苦力码头,这双皮鞋实在是太过显眼,就像一颗格格不入的明珠,散发着令人费解的光芒。然而,对方似乎对她的试探毫无反应,只是沉默着走上前,伸出手稳稳地提起藤箱,粗糙的箱绳深深地勒进他的掌心,留下一道醒目的深痕,他却仿佛毫无知觉。
黄包车在街道上晃晃悠悠地前行,一路穿过骑楼林立的永汉路。街边的建筑充满了南洋风格,精美的雕花窗棂里,不时飘出阵阵诱人的早茶香气。那是醇厚的茶香、软糯的点心香交织在一起的味道,本应让人感到温馨惬意,可此时的林婉清却无心享受。就在她稍稍放松警惕,思绪飘远的时候,阿强突然微微侧身,压低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道:“罢工指挥部被端了。”说着,他摘下帽子,随意地扇了扇风,耳后一道尚未愈合的擦伤露了出来,伤口处还带着些许血丝,看着触目惊心。“新同志要先学会看《申报》。”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急促,像是在传递着某种至关重要的信息,又像是在警告。
话还没说完,车夫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惊吓,猛地一拉缰绳,黄包车猛地拐进一条狭窄的暗巷。林婉清身体前倾,差点摔倒,藤箱也重重地磕在车辕上,发出沉闷而又不祥的声响。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怀表,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箱角渗出一抹暗红色。她的心猛地一紧,凑近仔细一看,瞳孔瞬间放大,那竟然是干涸的血迹!血迹已经变成了暗褐色,像是岁月留下的残酷烙印,这血迹从何而来?又意味着什么?无数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疯狂闪过,恐惧如藤蔓般迅速蔓延。
广雅书院的后墙爬满了郁郁葱葱的紫藤,枝叶相互缠绕,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绿色屏障。阿强带着林婉清来到此处,四下张望一番后,从怀中掏出一张借书证,递到她面前。林婉清接过,只见泛黄的纸页上,“周明德”三字被水渍晕染得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半个“周”字,那残缺的笔画就像一道狰狞的伤口,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她的指尖忍不住微微颤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在上海时,老周心腹叛变的那一幕,那份沾满鲜血的名单上,似乎也有着一模一样的墨渍。难道这一切仅仅是巧合?还是背后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缓缓降临。阁楼的蚝壳窗透进几缕微弱的星光,像是黑暗中闪烁的希望火种。林婉清坐在床边,借着这微弱的光线,轻轻展开顾长风的日记。纸张有些陈旧,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她刚翻开,一张广州地图突然滑落,掉在地上。她俯身捡起,借着黯淡的光线,赫然发现沙面岛日本领事馆被朱砂重重地圈了起来,那醒目的红色就像一滩鲜血,让人触目惊心。
就在这时,楼下的电话铃毫无征兆地骤然炸响,打破了夜的寂静。林婉清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她赶紧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楼板上,努力想听清楼下的对话。只听见掌柜操着含混不清的粤语,话语里隐隐约约夹杂着“新同志”“可疑”这些字眼。紧接着,是阿强压低嗓音的回应:“……和顾长风太像,容易暴露。”顾长风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和自己扯上关系?他的话就像一团迷雾,让林婉清愈发感到迷茫和恐惧。
突然,一直安静放在桌上的怀表,毫无预兆地发出一阵齿轮卡壳的刺耳嘶鸣。林婉清惊恐地看向怀表,只见表盘竟泛起诡异的蓝光,那光芒在黑暗中闪烁跳跃,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她下意识地猛然后退,慌乱中撞翻了桌上的煤油灯。火苗迅速蔓延,在地图上舔出一片焦痕。等她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头皮瞬间发麻,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那焦痕的形状,竟与借书证上残缺的“周”字完美重合!这一系列离奇的巧合,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惊天秘密?她的命运又将何去何从?
江面上传来一声悠长而又沉重的汽笛长鸣,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宛如一声跨越时空的叹息,带着无尽的沧桑与悲凉。这声音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市不为人知的过往,也预示着林婉清即将面临的重重危机和挑战,而她,只能在这充满迷雾的黑暗中,独自摸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