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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剑冢弥漫着铜锈与沉香混杂的气息。陈望提着星砂灯笼穿过青铜剑林,发现地面苔藓泛着诡异的磷光。那些青灰色的地衣随着他的脚步明灭,竟拼凑出北斗七星的图案,天权星位置正对着鹤知微日常垂钓的洗髓潭方向。
“该喂食了。”
少年从鹿皮囊中抖落星砂,幽蓝晶石滚入青铜剑阵的缝隙。石缝里立即传来细碎的抓挠声,七只通体雪白的守宫探出头来。它们的瞳孔在月光下呈现坎卦纹路,舌尖卷走星砂时,鳞片间隙渗出青铜色的黏液。
为首的守宫忽然人立而起,前爪搭在陈望的木剑上。借着灯笼微光,他看清这小兽额间生着枚青铜肉冠,形状竟与鹤知微龙骨杖头的睚眦纹一模一样。当守宫舔舐剑柄红绳时,陈望突然感到后颈刺痛——昨日被青丝苔触碰的位置开始发烫。
“别动。”鹤知微的声音从剑冢最高处的断剑碑传来,“它在辨认沐家血脉。”
陈望屏息凝神,发现守宫舌尖分叉处闪着金芒。那些光点顺着红绳游走,竟将褪色的丝线染成青铜色。当最后一缕红绳完成蜕变时,守宫突然发出婴儿般的啼哭,脊背鳞片层层翻开,露出底下暗藏的《冲虚剑经》残页。
“戌时三刻,月照离宫。”鹤知微飘然落地,龙骨杖尖挑着个青铜漏刻,“该让小家伙们蜕皮了。”
仿佛听到号令,所有守宫齐刷刷冲向剑阵中央。它们首尾相衔绕成八卦阵型,鳞片开始剧烈抖动。陈望闻到浓烈的铜腥味,只见守宫们雪白的表皮逐渐透明,露出底下青灰色的新鳞。蜕下的旧皮在空中自燃,灰烬落地即生成新的星砂。
最年长的守宫突然跃上断剑碑。它额间肉冠射出一道青光,正照在鹤知微的龙骨杖上。陈望惊讶地发现,杖身三千鳞片同时翻转,露出内侧刻着的《连山易》卦辞。更奇妙的是,每片鳞的卦象都与守宫瞳孔的纹路遥相呼应。
“看仔细了。”鹤知微突然将龙骨杖插入阵眼,“这才是真正的《冲虚剑经》。”
整座剑冢开始震动。陈望看见守宫们的新鳞片簌簌脱落,在空中拼成流动的文字。那些青铜鳞片时而化作剑招图谱,时而变成呼吸要诀,最后定格在第七卷“守宫篇”——原来剑冢守宫竟是活着的经书载体,每次蜕皮都是对剑经的重新诠释。
少年伸手触碰悬浮的鳞片文字,指尖突然传来灼痛。鳞片上的卦象疯狂旋转,在他手背烙下北斗纹印。鹤知微非但不阻止,反而轻笑:“沐流云当年驯化守宫时,用的就是血脉烙印之法。”
剧痛中,陈望的意识被拽入幻境。他看见三百年前的沐流云跪坐在剑冢中央,双手浸在青铜鼎沸腾的液体里。鼎中沉浮着守宫幼体与星砂碎末,每当她割破指尖滴入鲜血,守宫鳞片就会浮现出文字。
“以血饲经,以经养剑...”沐流云的呢喃穿透时空,“后世弟子当知,剑道不在杀伐而在守护。”
幻象突转。陈望看见鹤知微年轻时的模样,他正将奄奄一息的守宫王种捧在掌心。那守宫额间肉冠残缺,鳞片上的经文模糊不清。年轻的鹤知微咬牙剖开自己左腕,让鲜血浸透守宫全身——这正是如今龙骨杖的雏形。
“当年魔剑冲破封印,是玄微师叔以身为鞘...”陈望猛然惊醒,发现鹤知微正用龙骨杖挑着自己左手,“您将自己的经脉与守宫相连?”
老人卷起左袖,露出爬满青铜纹路的手臂:“每代剑冢看守都要化作活阵眼。这些纹路不是伤痕,是沐祖师留下的防盗机关。”他忽然用杖尖刺破陈望掌心的北斗纹印,“现在轮到你了。”
血珠滴落的刹那,所有守宫齐声嘶鸣。陈望感觉有无数青铜丝线钻入经脉,眼前浮现出剑冢地底的真实景象:三百六十五柄青铜古剑构成人体经络,剑柄为穴,剑身为脉,而鹤知微的龙骨杖正插在“膻中穴”位置。
“这才是完整的周天剑脉。”鹤知微的声音带着金属共振,“你方才所见,是蜀山最大的秘密——整座青城山,就是沐流云留下的肉身剑冢。”
陈望突然明白为何守宫要舔舐星砂。那些晶石根本不是矿物,而是剑冢代谢产生的舍利子。当他的血渗入地面时,最近的三柄青铜剑突然飞出,剑锋垂悬在头顶三寸处,剑穗系着的正是沐流云当年佩戴的禁步玉环。
“它们在认主”“鹤知微退后三步,“沐家血脉时隔百年重现剑冢,这些老家伙可要闹腾了。”
话音未落,陈望的木剑自主出鞘。剑柄红绳完全化作青铜色,与三柄古剑的剑穗产生共鸣。更惊人的是,他手背的北斗纹印开始发热,地面苔藓疯狂生长,转眼铺成完整的任脉图谱。
守宫王种突然跃上陈望肩头。它额间肉冠裂开细缝,吐出一枚刻着“天璇”的青铜钥匙。鹤知微神色骤变:“速去洗髓潭!这把钥匙本该在...”
剑冢深处突然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陈望看见地缝中涌出黑雾,雾中浮现出与昨夜相似的青铜手掌。这次他看清了手掌全貌——那根本不是人类的手,而是由无数细小守宫拼接成的怪物,每只守宫鳞片上都刻着反写的《冲虚剑经》。
“凌霄子的怨灵!”鹤知微挥杖布下剑阵,“带钥匙先走!去洗髓潭启动'云雨结界'!”
陈望在青铜剑的护送下冲出剑冢。怀中的天璇钥匙滚烫如火,守宫王种在他衣襟内颤抖。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打斗声,鹤知微的龙骨杖发出龙吟,而黑雾中响起的,竟是沐流云那招“霖铃叩玉”的剑啸。
洗髓潭畔,星砂自动汇聚成卦阵。当陈望将天璇钥匙投入潭心漩涡时,整座水潭突然倒悬。他看见潭底睁开巨大的青铜眼瞳,沐流云的声音直接响彻识海:“三百年前种下的因,终究要在你身上结果。”
钥匙化作青光没入瞳孔的刹那,陈望的木剑浮现出第二道剑痕。这次不是沐流云的“流云十九式”,而是凌霄子独创的“断雨残云”。两股相克的剑意在他体内冲撞,守宫王种突然咬住他耳垂,将某种冰凉的液体注入血脉。
潭水轰然回落。陈望咳出带着青铜碎屑的血,发现手背纹印多了层霜色。鹤知微拄着折断的龙骨杖蹒跚而来,道袍上沾满黑色黏液:“倒是省了筑基的麻烦...咳咳...凌霄子的怨气替你打通了带脉。”
月光下,陈望看见自己吐出的血渍里游动着青铜守宫。那些微型生灵正在吞噬黑雾残渣,每吞食一口,鳞片上就多出一句正写的剑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