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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漏滴到第七声时，裴枝正盯着掌心的青玉药杵。
月光穿过刑部大牢的气窗，照见石桌上零落的香料：乳香裹着血痂，龙脑结着霜花，还有从太医院偷来的半钱鹤顶红。她将染血的帕子浸入酒坛——那是沈揽京塞给她的凶器，此刻正浮出南诏王室独有的迦南纹。
“姑娘，该更衣了。“
铁链哗啦作响，狱卒扔进个锦盒。裴枝掀开盖子，瞳孔猛地收缩。月白色留仙裙上金线绣着鸾鸟，正是前世被锁进东宫时穿的吉服。衣襟处却多出道裂口，露出内衬暗纹——这分明是她生母当年悬梁时的寿衣料子！
“摄政王传话，若配不出返魂香……“狱卒的灯笼映出墙上血字，“就让您母亲在下面也穿这身衣裳。“
裴枝攥碎干涸的安息香。前世她花了三年才明白，沈揽京要的根本不是香，而是她心尖血养出的药蛊。但现在，她故意将鹤顶红混进龙脑，指尖抚过锁骨下新结的痂——昨夜用碎瓷反复刮擦的胎记，此刻正渗出淡青色血珠。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宫墙时，玄甲卫的铁靴已踏碎天牢青砖。裴枝抱着鎏金香炉迈进紫宸殿，迎面撞见铜鹤灯台映出的身影。沈揽京散着鸦发靠在龙纹榻上，中衣领口大敞，露出后腰那片青色图腾。
“迟了半刻钟。“他指尖银刀正削着块人形沉香，“你说，该挖左眼还是右眼？“
裴枝嗅到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地上蜿蜒的血迹通向屏风后，隐约可见半截明黄衣角——那是太子惯穿的云锦。她突然想起前世今日，东宫三十八口暴毙的惨状。
“王爷不如先尝尝这个。“她突然掀开香炉盖。
异香炸裂的瞬间，沈揽京手中银刀哐当坠地。这是他最熟悉的返魂香，却混着裴枝胎记血的腥甜。暗卫们抽搐着跪倒，唯有他赤瞳充血，喉结滚动着扯开衣襟：“你在香里加了……“
“加了王爷最爱的迦南血。“裴枝将香炉踢到他脚边。炉灰里埋着南诏使团的玉牌，这是今晨从刑部停尸房偷来的筹码，“三年前王爷屠使团时，可曾发现少了位巫医？“
沈揽京突然掐住她脖颈。他腕间新换的砗磲佛珠硌着她结痂的胎记，暴起的青筋下传来蛊虫躁动的嗡鸣。裴枝笑得呛出血沫，她太熟悉这种反应——前世每当月圆夜，这个男人就会变成噬血的野兽。
“他们在你体内种了噬心蛊……咳……每月需饮至亲血……“她故意让鲜血滴在他腕间，“王爷当年从冷宫抱走的，真是先皇后嫡子？“
禁锢骤然松开。裴枝跌坐在波斯绒毯上，看着沈揽京疯魔般撕碎沉香木。前世她直到被剜心那刻才知晓，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不过是南诏王族培养的药人。
“你以为靠这些就能活命？“他忽然捏住她下巴，将染血的沉香塞进她口中，“不妨告诉你，裴家今晨已递了折子……“沾着人血的奏折拍在她脸上，“说五姑娘突发癔症，求本王赐鸩酒。“
裴枝瞥见奏折上父亲的印鉴，突然低笑出声。她拔出鬓间银簪划破掌心，任由青黑色血流进香炉：“那王爷可知，为何我的血能镇住噬心蛊？“
炉中窜起的紫烟裹住两人。沈揽京后腰图腾突然灼烧发亮，与裴枝锁骨下的胎记产生共鸣。他不可置信地抚上她渗血的疤痕，指尖颤抖得像是触摸易碎的瓷器：“这是南诏王族的……“
“摄政王殿下！太子殿下他……“
殿门突然被撞开。裴枝在沈揽京分神的刹那，将香灰抹在他唇上。这是前世从巫医尸身上找到的秘方，混着她至毒的血，足够让蛊虫休眠三日。
“想要解药，就拿我生母的遗物来换。“她舔去嘴角血渍，“明日卯时，我要在冷宫见到那支鎏金点翠簪。“
更鼓声淹没沈揽京的低吼。裴枝拢紧破碎的衣襟，踩着满地月光走向西华门。守门侍卫刚要阻拦，突然盯着她脖颈倒吸冷气——那处被掐出的淤痕，正浮现出与摄政王后腰相同的图腾。
冷宫残垣断在丑时的雾气里。裴枝摩挲着生母的墓碑，突然听到瓦砾堆后传来呜咽。她握紧银簪逼近，却见白日那个狱卒被割了舌头捆在井边，身旁扔着个褪色的锦盒。
“姑娘……饶命……“狱卒挣扎着吐出半块玉珏。
裴枝打开锦盒，呼吸骤然停滞。褪色的鎏金点翠簪下压着张生辰帖，泛黄的纸页上写着她的八字，而落款处赫然盖着沈揽京的私印——这分明是前世被送进东宫的婚书！
井水忽然泛起涟漪。她望向水中倒影，锁骨下的胎记不知何时变成凤凰形状。而井底隐约传来铁链声，像是某种被囚禁的兽类在撞击岩壁。
“终于等到你了。“
沙哑的女声从井底飘出。裴枝瞳孔骤缩，这声音竟与记忆中生母的嗓音一模一样！她扑到井边，却见幽暗深处浮起具青铜棺椁，棺盖上密布着与沈揽京佛珠相同的梵文。
“你当真以为……沈揽京是你的仇人？“
井水突然沸腾。裴枝怀中的生辰帖无火自燃，灰烬里显露出半幅南诏王室族徽。她终于看清那个被刻意涂抹的名字——沈揽京真正的生母，竟是南诏二十年前失踪的……
“什么人！“
禁军的火把撕破夜幕。裴枝将玉珏塞进井缝，转身撞进个檀香味的怀抱。沈揽京玄色大氅还沾着紫宸殿的沉香屑，掌心却握着支鎏金点翠簪，正是她生母画像里戴的那支。
“现在可以给解药了？“他将簪尖抵住她心口，“或者，本王该叫你……阿塔娜？“
这是南诏王女才有的封号。裴枝望着簪头镶嵌的孔雀石，突然想起前世咽气时，沈揽京滴在她眼角的泪是咸的，和他此刻唇角渗出的血一样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