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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贞裹着狐裘踏入十常侍的密窖,张让正用朱砂篡改竹简。
“云中郡的‘急报’还缺个信物。”
她摘下刘协的长命锁,狠心斩断一缕胎发,
“王玢儿子的小指,可仿得像?”
张让的银刀挑开蜡封:
“贵妃娘娘,这断指若用羌奴的,血渍怕不对。”
“用鲜卑战俘的。”
杏贞将胎发缠上断指,
“慕容廆送来的三百活口,不正是为此?”
地窖深处传来凄嚎,杏贞抚过冰鉴中的玉玺拓本:
“告诉慕容廆,他的‘白狼骑’该在朔方现身了。”
永康殿的青铜兽炉吐出袅袅檀烟,却压不住灵帝额角的冷汗。
杏贞的指甲掐进掌心,面上却浮着悲悯:
“昨夜紫微垣动摇,张常侍说……说白狼星已抵天关。”
她话音未落,殿外忽起骚动。
十常侍张让捧着一卷染血的羊皮闯入,身后跟着个浑身血污的驿卒。
“云中八百里加急!鲜卑焚毁武泉驿,太守王玢殉国!”
张让的尖嗓刺破死寂。
他抖开羊皮,赫然露出半截孩童断指——那是王玢幼子,指节上还缠着灵帝亲赐的五色长命缕。
(《风俗通义》端午习俗表示皇权与巫蛊的结合体)
杏贞的鲛绡帕适时落在断指上,遮住灵帝发颤的指尖。(《博物志》“鲛人织绡“暗示杏贞双重身份(汉妃/胡裔))
“陛下可记得元狩四年的旧事?”
她将《太史公书》翻至勾连处,
“霍骠骑封狼居胥,方得漠南无王庭。今若使协儿......”
“贵妃是要朕的骨肉祭天?”
灵帝猛地掀翻案几,龟甲筮草散落满地。
杏贞顺势跪在碎陶片上,殷红自素纱襦裙渗出,恰似当年吕布为她挡箭时的血花。
“臣妾愿随协儿北狩!”
她仰起脖颈,露出匈奴女子特有的修长曲线,
“慕容廆歃血为誓,只要皇子在龙城一日,鲜卑绝不南下半步。”
铜壶滴漏声里,灵帝的目光扫过殿角鎏金铜驼——那是他初登基时熔铸的祥瑞,如今驼首已生绿锈。
杏贞知道,帝王心防裂了。
吕布解下兽首吞肩铠时,一枚狼牙坠从护心镜后滑落。
二十年了,獠牙尖端的血沁早已发黑,却比今夜月色更灼人。
吕布的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左肩甲胄——那里藏着杏贞亲手缝制的十二章纹残片。
三年前那个雨夜,贵妃剪下灵帝衮服上的日月山纹时,指尖曾划过他锁骨旧疤:
“当年鲜卑狼骑踏破九原,可想过今日能披天子图谶?”
记忆如赤兔扬蹄般撞开尘封往事。
张让捧着伪造的《并州勋册》宣读“阵斩鲜卑裨王三人”时,
皇甫嵩的冷笑刺穿德阳殿:“卫青十八为侍中,吕奉先廿九领狼骑,贵妃用兵之道,倒是比孝武皇后更胜一筹!”
那日他甲缝里还沾着并州沙尘,十二冕旒后的灵帝却始终闭目如泥塑。
“将军,永巷第三棵槐树。”
传信的哑婢比划完便吞金自尽。
吕布抚过戟刃上九道狼头纹——那是杏贞及笄那年,他猎杀头狼所刻。
子时的梆子刚响,赤兔马已踏碎永巷青砖。
杏贞褪去九翟冠,散着发靠在槐树干上,腕间金跳脱叮当,恍若当年并州牧羊女。
“他们要杀协儿。”
她将虎符按进吕布掌心,冰凉触感激得他战栗,
“十常侍在玄铁马车夹层灌了水银,行至白道城便会车裂。”
吕布的戟尖挑起杏贞下颚:“某若不应?”
宫墙外忽然传来铁甲铿锵,杏贞轻笑:
“西园新军正在围剿袁隗府邸,听说袁太傅私藏了一把鱼肠剑。”
她指尖划过戟杆旧伤,“就像建宁元年那晚,你救我时中的那一箭。”
吕布瞥见杏贞袖中滑落的竹片——那是蔡邕昨日进呈的《琴操》残篇,朱批“江都公主”四字旁,竟有孩童用炭笔勾勒的瑟弦纹。
“蔡中郎那女娃娃倒有胆色,”
杏贞轻笑,“八岁稚童,竟识得未央宫旧谱的商声变调。”
赤兔马突然人立而起,吕布这才发现槐树皮上钉着半支鸣镝——与当年鲜卑射伤杏贞的箭一模一样。
吕布的拇指无意识摩挲戟杆凹痕——那是建宁元年的箭伤。
彼时杏贞刚入宫,他单骑劫囚车,却被鲜卑神射手郁筑鞬一箭贯穿肩胛。
“走啊!”
杏贞撕破宫装为他包扎,“你若死在此处,谁替我杀尽天下负心人!”
十七岁的吕布啐出血沫:“等我当上将军,用慕容廆的头骨给你做妆奁!”
赤兔马突然喷着响鼻,将吕布从回忆中拽回。
他抚过马颈那道月牙状伤疤——三年前杏贞赠马时,这匹缴自羌渠单于的汗血驹,还戴着慕容部进贡的黄金辔头。
“此马名唤赤兔,日行千里,夜渡冰河。”
杏贞亲手卸下辔头,将缰绳绕在吕布腕间,
“单于帐前连折我九名汉使才夺来,你可莫辜负它的烈性。”
吕布至今记得,赤兔初入洛阳那夜踢死了三名西园马奴。
杏贞却立在血泊中轻笑:“果然只有奉先的戟,镇得住这饮过天山水的神骏。”
马厩的火把在她眼中跃动,恍若并州野火。
而今那支鸣镝就钉在眼前,箭簇上的狼图腾与郁筑鞬的一模一样。
吕布突然暴喝,画戟斩断槐树:“慕容老狗竟还活着?!”
二十年光阴在这一箭里坍缩成团,他哑声问:“何时启程?”
五更鼓响,德阳殿的蟠螭灯映得蔡邕须发皆赤。
蔡邕须发戟张,高举褪色的青简:
“《白虎通·藩臣篇》明载'四夷虽大,皆属汉臣'!”(原型班固《白虎通义》卷六用意为和亲政策提供经学依据)
残缺的简牍上,“单于岁贡”的朱批赫然在目,与杏贞手中篡改过的绢帛本形成刺目对比。
“啪!”
张让甩出的玉笏在蔡邕额角绽出血花,十二冕旒后的灵帝闭目不语。
杏贞垂帘轻咳,赵忠立即捧出个漆盒,盒中竟是块生满蛆虫的带骨羊肉。
“此乃慕容廆所献蹛林宴胙肉。”(匈奴秋祭(《史记·匈奴传》)表示鲜卑汉化进程中的文化杂糅)
杏贞的护甲叩响金帘,
“太尉可知,鲜卑以战马肥瘦占吉凶?马瘦则南下牧马,马肥则——”
她突然掀帘直视蔡邕,“饮马黄河!”
殿外适时传来马嘶,三百并州狼骑甲胄染霜,方天画戟映着朝阳,在白玉阶上投下森森戟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