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蓟城的春寒比往年更料峭些。
镇北将军府的青铜火盆里,慕容廆那封盖着狼头火漆的密信正化作灰烬。
陆昭望着跃动的火舌,指尖摩挲着案上那具新制的曲辕犁木模。
三日前涿郡良乡的泥水仿佛还沾在衣摆上,那些老农捧着新犁涕泪纵横的呼声犹在耳畔:
“将军活我!”
“将军真要赌这一局?”
武昭掀帘而入,玄色大氅上还沾着夜巡的雪粒。
她将洛阳地图铺展案头,朱砂勾画的十常侍府邸如一张猩红的蛛网,却在触及陆昭背影时放轻了脚步——他正捏着一穗干瘪的麦粒,那是从鲜卑细作衣襟里搜出的,幽州田垄间被盗走的秋种。
“张让已见‘密诏’,此刻怕是要咬碎了牙。”
她将麦穗接过,指尖一捻,碎屑飘入火盆,
陆昭没有抬头。他伸手拨动木模的犁铧,冷铁与檀木相击的轻响里,慕容廆密信里的狂言犹在耳畔:
“……汉皇子入帐日,当剜心以祭昆仑神……”
“不是赌。”
他突然攥紧犁柄,木刺扎进掌心,
“我要让天下人看清——究竟是哪边在吃人,哪边在养人。”
慕容廆的使者踏着晨霜而来。
九匹纯白河西骏马拉着鎏金轺车,车前悬七颗风干的汉军首级——皆是三日前代郡斥候的人头。
鲜卑使臣秃发阿伏干披着狼裘端坐车中,左耳垂下的青铜狼牙坠子叮当乱响。
他望着越来越近的蓟城南门,嘴角浮起冷笑。
昨夜探子来报,陆昭竟在幽州各郡分发新式耕犁,简直愚不可及:
“汉人将军不去磨刀,反倒种起地来了……”
“鲜卑使臣到——”
瓮城两翼的幽州突骑同时举戟。
铁器破风的铮鸣声中,秃发阿伏干昂首下车,却见城楼上空无一人,只有数百幽州百姓挤在甬道两侧,扛着锄头、拎着鸡鸭,仿佛赶集的农人。
卖炊饼的老汉掀开蒸笼,白雾裹着麦香漫过鲜卑人的狼裘。
“陆昭怯战至此?”
秃发阿伏干嗤笑,刀柄上的狼牙磕出轻响,“竟让贱民充作城墙……”
“陆昭何在?”
他甩开汉礼,按刀厉喝,“我奉大鲜卑狼主之命,来取汉家皇子!”
话音未落,马蹄声破雾而来。
百姓如潮水分开,陆昭未着铠甲,一袭青衫策马缓行。
马背上横放着那具曲辕犁木模,犁尖还沾着涿郡的春泥。
武昭骑马紧随其后,怀中抱着三卷《汜胜之书》——那是她半月前带人重新编纂的,发髻间一支银簪随颠簸轻晃,簪头的雀鸟喙尖正对秃发阿伏干咽喉。
“你要的皇子在此。”陆昭勒马,扬鞭指向东南。
秃发阿伏干下意识按刀,却见对方所指处,十几个幽州孩童正在田埂追逐嬉闹。
为首的小儿头戴草叶冠,挥着木剑高喊:
“朕乃大汉天子,胡虏速速跪拜!”
人群爆出哄笑。卖炊饼的老汉将最后半块饼塞给那孩子:“陛下,赏口饭吃吧!”
“陆昭!”秃发阿伏干的刀终于出鞘,“你敢戏弄大鲜卑……”
寒光乍起。
陆昭突然挥鞭卷走秃发阿伏干的刀,反手将一卷帛书砸在他脸上:
“回去告诉慕容廆——要战便战,拿百姓当筹码的,是畜生!”
那帛书落地展开,赫然是慕容廆亲笔密信。
篡改后的“杀刘协,嫁祸陆昭”八字朱红如血,边缘还盖着鲜卑狼主金印。
秃发阿伏干浑身发抖。
他当然认得狼主印信,却想不通密信怎会落入陆昭之手。正待狡辩,武昭忽然击掌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