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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于莉是一直在我这儿建档做的孕检。不过,她本人好像比图上胖一点……你这不是照片吧?”
黄熙上手勾出其中一张复原图片,“最后一次产检结束,本来是让她看情况等着生就行。不过要是说有什么可疑的……她最后一次来检查的时候突然说不想生了,生下来没用,能不能引产……这算吗?”
江陌皱了下眉没应声,只是略作沉吟反问了一句:“她家里人有没有什么状态不太对的地方?比如说……可能有酗酒或类似|吸||毒|的症状。”
黄熙闻言,眉梢微微抖了一下,极缓慢地摇了摇头:“这个不敢说,她来检查的时候都是自己过来的,这种情况算常见,一般家里人问过一次得到的反应不太对的话就不会再提起,以免影响产妇情绪。”
江陌点了下头,目光落在黄熙扣动着鼠标滚轮边缘的手指上,稍微把另一张照片推上前:“这个呢?认识吗?”
黄熙在觑见照片的瞬间下意识地往后晃了下身子,抵触地皱起眉,几不可闻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整个人较之方才收紧了些许,流露出一种不甚明显的抗拒情绪:“不认识。”
无意识的情绪流露在先,江陌能信她这话才有鬼。江警官不太想跟她浪费口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屈起指节叩了两下桌面,语气已经比例行询问沉重了些许:“我再问你一遍,仔细看一下,这个孕妇,认识吗?”
“不……不认识……”黄熙被面前这位年轻小警察的压迫感唬得有点儿磕绊,扣动鼠标的指甲划出一声诡异刺耳的声响,“我们一般除了跟了孕期全程产检的比较熟悉,剩下的哪儿能都认识……但这个好像是有点眼熟,应该就是我看过的那个杨晓可,不过我不太确认。”
江陌抱起手臂稍微颔首,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黄熙烦躁地抖着腿,憋闷得有点儿冒汗:“她是拿着一家私立医院的病例过来的,初步检查情况不太好,她就只是一直在问,好不容易有的能不能保住。我的意思是让她留院进一步检查再做后续考虑,但她拿了我开的单子走了,也没有再后续来过。”
江陌仍旧重复了上一位孕妇的相关问题:“家属方面呢?”
“嗯?……呃……”黄熙有点儿不自在地在凳子上挪蹭了一下,“我只看见她自己来的,陪同的人……没看到。”
江陌迅速捕捉到黄熙犹豫的措词,立刻反问道:“没看到?你们认识?”
“不认识。”黄熙吸取教训似的,反驳得很笃定,沉默了两秒又补充说明道:“是她自己说的,有人陪她来的。”
黄熙的配合程度极其有限,但所幸并非全盘抵触瞎编,多少给江陌留了点儿有迹可循的余地——毕竟如果黄熙的抗拒反应是真实的,那么窖井焦尸多半就能查出确切来路,最起码有的放矢,不至于完全凭借着推测和遍地撒网进行筛查,忙叨了数日依旧两眼一抹黑地抓瞎。
江陌退出诊室,抱歉地对等候在外慌措不安的孕妇微笑致意,转身就若有所思地紧绷着一张脸,苦大仇深似的凝着眉间,不死心地捻着这两位行踪存疑的孕妇就医时间跑到监控室,盘着腿坐在监控显示屏跟前,事无巨细地把这两位孕妇在医院内出没的动线监控搂了一遍,然后毫无收获地揉了揉眼睛站起来,拍屁股走人之前怔忪地盯着纷繁的监控屏沉默了半晌,突然道:“还是麻烦您把我调阅的这部分监控拷下来我带走。方便的话,把这个时间段停车场和医院门口能拍到的部分也捎带手拷一下,多谢。”
江陌在监控室聚精会神地泡了一整个下午,被LED巨幕显示屏晃得头晕目眩眼睛疼,原地等候闭目养神的空当才恍然想起来晌午时分在挂号大厅分道复查脑震荡的邵桀,掏出手机划开一看,这小子果不其然地发了一溜或偷看或无聊或瞌睡的表情包过来,只有最近的一条好好说了句话:“我复查完了,就在急诊门口的候诊大厅等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请你吃个饭,毕竟一直在给你添麻烦。”
最近的这一条还是将近两个小时之前。
江陌这人繁忙的时候心里总是没谱儿,工作以外的零零碎碎基本随手就丢到脑袋后面,这毛病连她自己都有点儿唾弃,但没牵没挂没人惦记的,也就无所谓好赖地混日子——邵桀这么一号人物横叉一道的关切或多或少有点儿扰乱江陌那套凑合活着的生活节奏,江陌一度因为嫌麻烦不太想有所纠缠,礼貌又委婉地推拒再三,“改天”、“没时间”这俩词儿简直说了无数遍,奈何那位小祖宗的想法执拗又单纯,江陌搪塞来搪塞去依旧收效甚微,热烈又坚持得江陌都快过意不去。
江陌没回消息,拎着档案袋绕到候诊大厅大致张望了一眼——将近两个小时没着没落的干等,耐心告罄撒丫子溜走也该是见怪不怪。
……但没想到邵桀还在。
小孩儿抱着他那个超大号的双肩包,稍微佝偻着,不怎么显眼地窝在紧挨通往急诊大厅通道的门口,一动不动地端着手机,离得有点儿远,看不太分明,估计是在低头刷视频。
江陌惊讶地低呼了一声,无奈地晃了晃脑袋,于心不忍地紧迈了两步出去。正这时,一名身着医师袍的中年男人先一步站定在邵桀跟前——邵桀似乎耷拉着脑袋大致觑见了来人的身形,默然地扣过手机没急着抬头,先稍稍端正了坐姿,然后才略微正式地扬起脑袋看着男人,却匆匆一瞥就重新低下头,没什么表情,不算冷漠也不够可怜,整个人登时坠入一种平淡又微妙的抵触情绪当中。
两个人毫无亲昵感的对峙着,男人似乎对他作何反应也不甚在乎,单方面地训斥敦促在急诊铃响的瞬间戛然而止,男人接通了电话,离开时以一种关怀备至的长辈姿态轻轻拍了拍邵桀的肩膀——邵桀轻微地抖动了一下,像是下意识地想躲开,但又咬着牙一动没动,直等男人快步走远才猛地转过头,确认似的望着男人离开的方向,卸了力气一般长长一叹,然后瘫坐在椅子上,兴致寥寥地搓动着手机壳背面的滑块拼图。
江陌怔忪地望着邵桀,仿佛亲历了他的心路历程一般,感同身受地涌上了一股疲惫感。
急诊主任叫什么来着——江陌鲜少跟主任级别的医院大拿打交道,莫名地晃神了几秒,错身给一旁的轮椅让位置的工夫正巧抬头,直勾勾地看向平日里被忽略已久的医院光荣榜,快速浏览的视线落在红榜正中央。
邵为安。
江陌晃了晃查案查得一团浆糊的脑袋瓜,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来,尾随案抓捕结束急诊送医当时,她似乎隐约听见急诊分诊台前护士长问过急诊主任一嘴:“老邵你亲儿子你不去看一眼啊?人都住院了!”
江陌懊恼地耙了耙头发,感觉自己像是意外促成这对父子相见的罪魁祸首,招惹得小孩儿缠裹了满身的郁结不快。她提溜着心里这点儿罪恶感迈开步子,又怕这意外撞破会伤了这小孩儿的自尊心,犹豫再三原地转了个圈儿,末了先拨了通电话过去,然后才迎着邵桀惊喜张望的视线快步跑到他跟前,抬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
邵桀翘着腿没坐稳,又被她拍得一趔趄。
“抬头挺胸,怎么还驼背……趁这会儿有时间,抓紧吃个饭。”
江陌稍微垫着脚,透过医院落地窗虚点着马路对面的小饭馆,一双眼睛眨得明亮灿烂,“那家特别好吃,你能吃吗?辣子牛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