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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虚云跑回自己的卧房独自伤神。陈三娘看出她跟卯落泉闹了不快，心里暗暗埋怨云儿又在耍小孩子脾气。她让了几番客人，可卯落泉定要离去，便也不好意思再留。没想到卯落泉要走，万俟钰却嚷嚷着要吃饭。
“你走你走！我出家人肚子饿，向施主化些斋饭吃，不为过吧？”万俟钰在椅子上坐定，卯落泉是劝也劝不动、拽也拽不动。
“小师父想吃就吃些！千万别客气。”三娘倒是高兴，添了碗来。
卯落泉心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不知万俟钰要作些什么法。他只觉得在此胡闹很是丢人，干脆撇下万俟钰，一扭头自己走了。万俟钰却跟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
看到闲杂人等都退了去，万俟钰才开口问三娘：“案台上放的那幅画，是个什么来历？怎么还用琉璃屏装裱？如此贵重？”
原来卯落泉和丁虚云在院外争执的时候，万俟钰一直在看案台上放的画——这正是《青山图》。他本不识青山图，只是见到此图的气韵和骨法都像极了邠王的做派；定睛看去，此图题名曰《青山图》，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再看到落款，才发现确是邠王真迹。此画被置入金丝楠木框中，又盖上一整片晶莹剔透的琉璃，足见主人对其的珍视。只可惜那片琉璃破碎，中间出现一条贯穿南北的裂纹，恐怕这也是此画未曾悬挂起来的原因。
“哦，那画是外子的朋友所赠。外子一直将其视若珍宝，悬挂在武馆大堂。只是前几日——想必是天气变化所致——琉璃屏突然开裂了，外子只好把它带回来，正准备寻个匠人修补。”
“朋友？是什么朋友？叫什么名字？”
万俟钰骤然声色俱厉，让三娘打了个寒噤。她本以为他只是个稚气未脱的小道士，但他突变的神色和额头上的疤痕使三娘觉得此人不似表面那么简单。“阁下是从画中看出了什么？”三娘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
“嗯哼，反正有那么点名堂。你丈夫什么时候回来？”万俟钰啃起馒头，看样子是要在此等候，打算直接与馆主对话。
“想必快了。”焦虑爬上三娘的眉头，她慢慢地吃着饭菜，也盼望丁青岩快些回家，摆平这位不速之客。
不多时，敲门声再次响起。三娘忙放下碗筷去开院门，见到丈夫回来，才算松了一口气。
“有客人呢……”三娘略扭头，不安地往屋内瞟一眼。
丁青岩立马会意，轻拍三娘的胳臂要她放心，教她在外等候，自己进了屋。万俟钰吃饱喝足，正在椅子上盘腿闭眼打坐。
“这位道长，不知何来？”丁青岩见对方是晚辈，也不施礼，张口便问。
万俟钰睁开眼，指着那幅画：“我是来问它的。听尊夫人说，此画是丁馆主的朋友所赠。请问是什么朋友？叫什么名字？”
丁青岩意识到事态不一般，回身关上门。“敢问道长如何称呼？”
“先不扯那等闲话。”万俟钰甩下袖子起身来，脚一点地，飘然旋至那幅画旁。“邠王献给正良帝的《青山图》，一直被崇明帝挂于御书房中。如何到了你的手中？”
丁青岩见他轻功如此高超，心中不免加重戒备。又听得他竟知晓此画来历，猜测他是宫中来人。他暗自揣度：“我离开是非之地已久，难道皇上开始翻什么旧账了？”
“送你画的那位朋友，是宫里的人吧？”万俟钰见他不应，又问一句。
“道长既然知道此画的来历，怎会不知此画的去处？”丁青岩想了一通，觉得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没什么可掩藏的，决定如实奉告。“在下曾在东宫做过几年太子少傅，这幅画是先帝赏赐的。”
“太子少傅？教的是当今圣上？”
“是。”
“嗯，那你还不错。”万俟钰仔细打量丁青岩，投来赞许的目光。“你收下这幅画，崇明帝就没有什么不悦？”
“不悦？”丁青岩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摇摇头。“先帝说我教习太子有功，要给我赏赐，宫内的东西随我挑选。我不要金银宝物，独独看上了这幅画。要这幅画的时候，先帝似乎有所犹豫；但很快又应了我的请求，当即命人把画摘了下来。”
“你为什么想要这幅画？”
“我觉得这幅画立意极高。看一眼，江山尽收眼底；看两眼，难免心潮澎湃；看到第三眼时，已经涕泪俱下——山河之间，是白骨，是英魂，是忠义与气节。还有这首词，极让我感慨。明明是文人运笔，却暗藏着刀光剑影。”丁青岩走近青山图，“总之，整个皇宫之中，我只看到了这一件宝物，于是讨要了来。只可惜我没将它保存好……不知为何，琉璃屏竟然碎裂了……”
万俟钰听了丁青岩的解释，对他的好感添了三分。“在你拿到画之后，又当了多久的太子少傅？”
丁青岩心中一惊。“呃……未及一个月，就被调走做禁军统领了。”他本以为当时是因一些小事触怒龙颜，导致被贬；可眼下这个小道士提到了青山图，让他不由得将青山图与左迁之事联系起来。
“禁军统领又做了多久？”
“不到一年。这个统领做得憋屈，我就主动请辞，回二王村开武馆了。”
“哼。因为一幅画，值么？”
“道长这是何意？”
“崇明帝是个小心眼的人。他与邠王水火不容，你竟敢当着他的面对邠王的画作表示喜爱，就怪不得他恨屋及乌，把你赶将出去了。”
“什么？我遭到罢黜，原来是因为这幅画？”丁青岩并不知道邠王和先帝之间的事，他不懂自己为何无端就成了受害者。
“是啊！我以为自己已经是个笨人，没想到这世上有人比我还笨。”万俟钰一眨眼的工夫又坐回座位，“不过离了官场何尝不是好事。茫茫宦海，谁主沉浮？白云苍狗，世事无常也。”
丁青岩见他的谈吐与外貌并不相符，愈发疑虑，抱起拳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