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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啊……”
顾平在一阵烧灼中醒来。他感到身上每一寸筋骨犹被折断,每一厘皮肤更如针扎;腹内汩汩翻江倒海,四肢阵阵天打雷劈;脑袋里像灌了铅,脸上更似被火烤。抬一抬眼皮,眼中黏连的浆液和渣滓将他的眼睑蛰得生疼;动一动嘴唇,嘴里燎起的水泡和痈疮将他的口舌扯得刺痛。他苦得泪流不止,反复呻吟;想动弹动弹减轻疼痛,却发现四肢正被人死死压住。
“老大……老大!他醒了!怎么办!”葛良玉正压着顾平的双臂,好让金和子给他的双腿推拿通络;忽见他哼唧哀嚎,于是慌张不已。
“醒了?”金和子忙碌了一个时辰,累得疲软,却还绷着劲不肯放松。“醒了……醒了给他灌药!快!”她撒开顾平的腿,顺手擦一把顺着脸颊流到下巴上的汗水;去炉子上拿下药罐,将黑乎乎热腾腾的药倒进蒙着纱布滤网的碗中。
葛良玉扶起痛哭流涕的顾平,先用热手巾帮他把脸擦净,再将他不安的双手反剪在背后架住;金和子便端来那碗药,吹凉些给他喂。顾平本就疼得张不开嘴,又被塞了一勺苦辣的热汤;口腔受到刺激,一口气喷将出来,将药液喷了金和子一脖子。金和子虽然累得烦躁,却也不生顾平的气。她将碗里的药又搅又吹,觉得不那么烫了,让葛良玉掰开顾平的口、捏住他的鼻,直接往他嗓子眼里灌。灌一半洒一半,好歹有一半进了顾平的肚。顾平被呛到,狂咳不止;等咳了一阵安静下来,金和子又教葛良玉把他放平,要继续给他赶毒。
“这毒比我想象得厉害……”金和喝口水喘喘气,她的口唇也已干裂起皮。
“要不要叫你老师来?”葛良玉看着她的样子,很是心疼。
“来不及。”她放下水碗,重新包了下头上的网巾,又做好要忙碌起来的架势。
“老大,你忙了好久了,歇歇吧!你说要干什么,我来干!”
“我要干的事你可不会!”金和子指一下顾平的手脚,“把他捆在床上,捆结实了!”
葛良玉照做一番,却见金和子把一盆水放在炉子上煮沸,准备给刀具消毒。“这是要干啥?”
“给!”她又递给他一把剃刀、一瓶烈酒,“把他衣服脱了,身子刮刮干净,我要动刀!”
“动刀?”葛良玉吓得不轻,“怎么个动刀法?”
顾平虽然神志不清,却也听到了“动刀”二字。他迷迷糊糊的,想挣扎也没有力气。
“给他灌药是为了护五脏六腑,但是毒依然侵透四肢肌理。我把毒顺着经脉逼到了关节处,现在毒血淤积在他的肘弯、腋下、胯下、腘窝等处,须尽快开刀将其引出来才行!但凡哪里迟了些,被那毒坏了四肢脉络,就要将坏掉的肢体截去了!”
葛良玉闻言半刻也不敢耽误,立马着手帮顾平清理起来。
尖刀第一次划开顾平的皮肉时,他虽疼得发颤,倒也能忍——毕竟皮外伤的火辣比起体内钝痛还是稍逊那么一筹。但是金和子的第二刀、第三刀下去,加上她在外翻的伤口处又挤又按,顾平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
“快好了……快好了……”金和子不住地安慰他。可她心里明白,这三刀只是开始,后面还有几十刀、上百刀;这疗伤的苦楚不亚于受凌迟之刑。“良玉,你烫下手巾,热热地给他擦擦脸、擦擦身子。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能让他好受些!”
葛良玉答应着,烫来手巾给顾平擦拭冷汗。他见金和子拿着刀具在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操作,脓血不住地流淌、血腥气充斥了满屋;不禁手脚发软,不敢再看。
顾平虽是疼得昏死过去,意识却被封在梦魇之中。梦里,他被小鬼缠身,拖进阴曹地府面见十殿阎王——
见秦广王,上孽镜台。他见镜中的自己长相可怖、面目狰狞,已成一具行尸走肉,还在啃噬新生婴儿的头颅。
见楚江王,过剥衣亭。他被脱衣解服,一丝不挂地站在那里,受天寒地冻,被万人觑看。这些人里有顾父,见到他大失所望;有顾母,见到他泣涕涟涟;有崇明帝,见到他怒不可遏;有皇后,见到他横眉冷对。他深埋着头,羞愤难当,穿过对他指指点点、嬉笑怒骂的重重人群。走到尽头抬眼一看,面前只剩颐宁一人——正盛装华服端坐高台,不可一世地睥睨着他。她似笑非笑,好像在看一个笑话:“考不上状元还有脸见本宫?真是痴心妄想!”
见宋帝王,吊黑绳狱。他被黑绳套足,倒悬于半空。老饕飞来啄他双目,小鬼用刀剜他膝肘。腐坏的皮肉再被千万蛆虫蛀咬,痛痒蚀心。
见五官王,浸剥剹池。池内污血沸腾,腥臭令人作呕。血池冒着热气,他掉入其中,皮肤肌肉噼啪作响,不多时便脱骨而去,与池中滚滚黏稠之物融为一体。
见阎罗王,赴望乡台。他遥望石口,见到曾祖父和伯父衣锦还乡,荣归故里;可霎时间天降烈火,将顾府转眼烧成灰烬。他顿时心痛难忍,低头一看,胸前破一血洞,里面竟然空空荡荡。原是心已被小鬼勾出,掉在地上噗噗乱跳。“捡起来!捡起来!”他大声哭叫,“我的心,莫污了它!”
见卞城王,进枉死城。城内白骨堆积如山,黑云笼罩苍穹,哀嚎不绝于耳。他战战兢兢,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肉泥血浆中,忽地被不知谁的肠子绊倒。惊吓之余,两个小鬼手执铁钩,钩上他的琵琶骨,把他高吊在城门上;又用铁链将他五花大绑,要用锯来锯他。小鬼先从他的双肘下锯,去了他的小臂;再从他的肩膀下锯,去了他的大臂;又从他的双膝下锯,去了他的小腿。
“接下来怎么办?从头锯,还是从尾锯?”一个小鬼问。
“头有七窍,尾有两窍。这人是个好人,头顶七窍生紫气,恐怕会折了我们的锯;不如从底下两窍开始。”另一个小鬼道。
两鬼将各自手中的锯合在一起,连成一把大锯,伸到顾平胯下开始锯来。
“呃啊——不!住手!疼死!”顾平大喊一声,从梦中惊醒。
“就好了,最后一处了!”金和子忙给葛良玉递眼色:“按住他!”
“不……不治了,不治了……让我死了罢!受不了了,求你……”顾平痛不欲生,如筛糠般打颤。
“最后一处了,如果不治,你的双腿就要废了!”
“不要了……让它废……废了吧!不……不治了……”他痛得抽搐,每吐出两个字就要倒吸几口凉气。
任凭顾平怎么恳求,金和子也不再回话。她认真地为他清理毒血,再上药、缝合。
“好了……”她放下针线,筋疲力竭地喘着气,脸上流下的汗水和泪水早已浸透了前襟。洗净手、擦净脸,她回到床边蹲下,将顾平从头到尾审视一番,郑重地点着头:“佩服,佩服……不愧是状元郎!”
“老大!”葛良玉去端了两碗热粥,“辛苦了,快来补补元气!”
“我没胃口……”金和子摆摆手,示意葛良玉把她搀到桌案前。她撑着疲惫的身躯,写下一张方子,交给葛良玉去抓药;尔后眼前一黑,趴倒在桌上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