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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封多年的地窖,在一阵沉闷的“嘎吱”声中,缓缓被从内打开。少女从地窖中爬了出来,她的衣衫满是尘土与灰烬,头发也凌乱地散落在肩头。
她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悄无声息地离开。路过前院的木桌时,她的目光被桌上的诸多半成品银饰吸引。在这些银饰之中,有一个面具,扔在角落里,毫不起眼。她稍作犹豫,还是伸手将面具顺走。只悄悄留下几枚铜板,放在面具所在的位置。
而后,她来到路旁,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她用石头一下又一下地打磨着面具的边缘,动作机械而重复。随着时间的推移,面具边缘那尖锐的棱角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她抬起微微颤抖的双手,戴上面具后,顾不上身体上的疲惫,加快了速度往山里走,虽然看似脚步沉稳,但握紧拳头一直不曾松开。
不能停留,多停一秒,就多一分危机。
暮色像一块沉重的幕布,缓缓落下,山林被笼罩在一片昏暗中。少女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在蜿蜒的山路上蹒跚前行。她的发丝凌乱,衣衫被荆棘划破了无数道口子,每一步都似踩在棉花上,绵软无力。
突然,一阵沉闷的哼唧声从灌木丛后传来。少女心头一紧,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头体型壮硕的野猪便从灌木丛中窜出。它浑身长满粗糙的黑毛,两颗长长的獠牙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豆大的眼睛里满是凶狠与暴躁。
野猪将前蹄刨地,激起一片尘土,随后便如离弦之箭般向少女冲来。少女本能地侧身躲避,压下拔剑的冲动,她瞥见一旁有一根粗壮的树枝,来不及多想,伸手便将其握住,当作武器。
野猪一次次发起攻击,少女一次次奋力抵挡。她的手臂因用力过度而酸痛不已,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沉重。在一次激烈的对抗中,野猪锋利的獠牙划破了她的手臂,鲜血瞬间涌出,钻心的疼痛让她几近昏厥。
但求生的欲望让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瞅准时机,用尽全身力气,将树枝狠狠刺向野猪的脖颈。野猪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轰然倒地。
少女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身上的伤口传来阵阵剧痛。她望着眼前死去的野猪,眼神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疲惫。
她的手虚虚搭在剑柄上,像是被一层无形的网缚住,指尖轻颤,剑刃却被剑鞘紧紧锁住,分毫未动。
那柄剑,承载着家族的荣耀与使命,此刻却成了她心中沉甸甸的负担。
母亲临终前的面容,像一幅褪色的旧画,在她脑海中缓缓展开,每一道皱纹、每一丝眼神,都饱含着无尽的牵挂与不舍,父亲那声嘶力竭的嘶吼,仿佛还在这潮湿的空气中回荡,震得她耳鼓生疼:“你且记住!不得霜罚,不得浮荑!得成玉显,得成澜阔!阿谨!爹来护你!”
回想起那个混乱的傍晚,她看到了许多她当时来不及,也未曾留意的细微之处。母亲禁锢她在佛堂时,那紧紧攥着她胳膊的手,关节泛白,手心里全是冷汗,其实母亲也很害怕。
之后长嫂送来物件,放下时的动作极轻,还笑着劝慰她不能倒下,临走前还回头深深看她一眼,目光里满是疼惜与无奈。
到了后来,大哥把她绑起来丢进地道,绑绳看似紧实,实则留有余地,他转身时急促的脚步声,透着慌乱的情绪。其实他也才十九岁,他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保全家人,只能暂时分散一批小辈出去罢了。
可是他呢?大哥怎么办?德叔护送她到竹林小屋,解开绳索时,她也曾问过,只是德叔虽然嘴上不说,手背上却青筋暴起,微微颤抖。
德叔被她赶回去救大哥大嫂,她想,爹娘那边来不及了,至少……至少要把大哥保住啊!
大哥才十九岁,大嫂只比大哥小两岁。
这样的年纪,怎么能死在这样的夜里。
她抬眸望向那无尽的雨幕,冰冷无情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混着滚烫咸涩的泪水,沾湿了的衣襟,早已分辨不清是雨还是泪,
“不得霜罚,不得浮荑。得成玉显,得成澜阔。”她轻声呢喃,声音被风雨瞬间吞没。
曾经,这些话语是前行的指引,如今却成了困住她的枷锁。
这天地广阔,却似没有一处能容下她的身影。她的心,就像这雨夜,被浓稠的黑暗填满,满心都是怅惘。
那些关于未来的憧憬,像泡沫般在风雨中一一破碎,徒留一片虚无与哀伤,让她在这茫茫世间,迷失了方向,不知该去往何方。
“不得霜罚,不得浮荑。
得成玉显,得成澜阔。”
水堑天,竟以这样的方式分崩离析。
她立在这凄风苦雨之中,衣衫早已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寒意丝丝缕缕地渗进骨髓,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外有冷雨侵袭,内有哀切之痛。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那片被雨水笼罩的树林。这场雨,像是大自然无情的清扫者,正一点点冲刷掉所有的痕迹。树叶草木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淡去,直至消失不见;泥泞湿润的地上,她逃亡时留下的脚印,也被雨水抚平,好似她从未在这片土地上挣扎奔逃。
四周静谧得可怕,只有雨滴打在树叶、地面上的滴答声,单调又沉闷,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这场不知疲倦的雨。
她的波澜起伏的情绪在这一片寂静中,慢慢归于平静。她轻轻抬起手,似是想抓住些什么,可指尖触碰到的,只有冰冷的雨水。
她想触碰的温度,不在这里。
调整心态后,她想,雨也在助我逃亡不是吗?天涯海角,总会再遇见他们的。
她拖着野猪的尸体,想着这是她的口粮,身影隐入山林。
雨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