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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北风紧，天气跳入寒冬。
陆美人想吃牛肉汤面，厨子做了嫌不好吃，让她的丫头璇儿特地去街上一家有名的牛肉面铺做了端回来吃。一向不爱折腾人的皇上对此十分宽容，孕妇挑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还特许璇儿但凡陆美人想吃什么市井小吃只管去买，不必行动禀报王总管。
这一消息再激不起浩烟任何情绪，她枯坐桌前，半响写不出一个字。
“流萤，派姚侍卫去请道长来一趟，我有事拜托。”
“这……奴婢听王总管说陛下昨晚就吩咐希统领严守官衙，不准道长再踏进半步。”
“他……他当真糊涂。”浩烟喃喃低语，从箱底拿出装有比目鱼玉佩的香囊，写了一封信，一起用手帕包了给流萤，“既然我不能见着道长的面，你悄悄到外面让姚侍卫把东西送去军营交给道长，我这有一只夜明珠送姚侍卫，他跟着咱们好久日子了不会不帮忙的。”
流萤答应着，收拾好东西去办事。
浩烟等了半天没等到流萤回来，却等到王总管传达的口谕：崔淑妃不得再踏出官衙半步。
浩烟似乎无动于衷，只是问流萤在哪？
“陛下将她和姚侍卫捆马房里呢。”
浩烟没待王总管说完拔腿就跑出去，穿过一带回廊去前院找东方寻。
东方寻正在披阅奏章，听钱侍卫通传淑妃求见，他怒喝句：“滚出去！朕谁都不见！”
钱侍卫低头不敢乱动，一个瘦削的白影闯进来，跪地深深叩头，语气近乎悲凉：“陛下要罚要杀尽管冲臣妾来，流萤、姚侍卫还有这哑巴玉佩，他们都无辜的！”她说着示意钱侍卫出去，免得再祸及他的安危。
东方寻冷笑：“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脸面向朕讨人情？‘物归原主，望君安好’，朕开了眼界竟不知道原来你收藏着这份定情信物，朕恍惚记得淏儿戴过这玩意儿，你可真无耻，把自己情人的信物挂在一个世事浑然不知的婴儿身上……你一直恨朕摆弄你的命运吧？为一个你不爱的男人生孩子委屈你太狠了！如你所愿，淏儿夭折成全你自由，但朕永远不会成全你！……”
浩烟转悲为笑，只是泪水不停流下，声音止不住打颤：“你好聪明，怎么不去怀疑淏儿的身世？”
“朕没那么糊涂，如果淏儿不是朕的，你就不会跟着锦川再回来！”
“你若真的不糊涂，你该去问问陆美人她哪来的孩子！”
东方寻猛地站起：“崔九娘你疯了！滚出去，不想见到你！”紧接着他把装有比目鱼玉佩的香囊重重摔地上，“要这个，朕还给你们！”
玉佩发出微弱而清脆的叮当声，显然玉碎了。
浩烟忽然想起在拾翠书院他的粗暴，兜兜转转，两个人又回到原处，那么期间所有的痛都由自己一人背负了吗？所有的痛到最后就这结果？只觉得自己心口绞痛，纵有意志力也支撑不起软绵绵的身子，两眼昏黑猝然倒地。
东方寻吃惊，冲过去抱起浩烟，几乎是悲怆的声音：“九娘！”
浩烟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气如游丝，手也渐渐冰凉。东方寻慌了。守在外面的钱侍卫请来御医，王总管等人匆匆跑来，人们竭力抢救崔淑妃……
东方寻颇为懊丧地走回书房。刚刚御医好容易救醒崔淑妃，他看着她慢慢起身，拒绝所有的扶持，瘦削又倔强的身影缓缓走向后院，直到消失他的视野里。
东方寻坐到案前只觉太阳穴隐隐作痛。
她凄凄模样，叫他的恨瞬间瓦解，他后悔自己的粗鲁，现在冷静下来更是懊恼。“‘该是自己太过执著一个‘真’字，反倒伤人伤己。”
淑妃不是爱搬弄是非的人，她那样说也许事情有点蹊跷？东方寻令王总管去叫希统领过来一趟。
“希爱卿，朕不在的时候，陆美人有没异常举动？”
“回皇上，陆美人一向爱玩，偶尔骑马出城遛达会儿就回来了，并无异常。”
“翠玉掉茅厕或许是意外，但严内侍撞鬼之说太过玄乎，鬼神原本子虚乌有之事，你怎么也信了？”
“回皇上，严内侍原本喝多了酒又在夜晚去茅房，或许树木摇晃他错认做堂妹来找他了，大概他想念妹妹起了幻觉，也难说。这个严内侍平时好赌，品行不端，死前还瞎囔囔，多亏陆美人及时处理了他，免得他疯言疯语无端起流言惑众，毕竟这座城池饱受血雨腥风，死的人多，阴气盛，大家到了夜晚心里有点发怵。”
“君子不谈怪力乱神。朕尚且不怕，你等怕甚？没出息，出去！”东方寻喝斥退希统领，起身踱步。
王总管带几个小内侍进来收拾地面。东方寻特地令人将比目鱼碎片收拢进香囊，拿出去埋了。
收归妄念，刚提笔批改奏折，一封加急密信送至案边。东方寻看了又好笑又好气。烧毁密信，他眉头凝结，两员大将闹矛盾事态可大可小，该及时化解矛盾才是。他又起身踱步。
外面传报无言道长求见皇上，东方寻想了想吩咐钱侍卫带进庄笙来。只见庄笙拿着一张纸笺走过来，乐呵呵地，略施礼笑说：“皇上，贫道绞尽脑汁终于查到治疗淑妃娘娘毛病的药方啦！说起这张药方来……”
原以为东方寻很高兴，未料他只淡淡回了句：“道长费心了。朕另有件事同你说。”
庄笙只好揣起药方。
“朕今日收到个意外消息：朕的两员大将夏中行、曾茂这两人素有矛盾摩擦，朕也当他们个人矛盾，今日夏中行密报曾茂私自写信给南国皇帝意图谋反，朕相信曾茂的忠心他更无谋反的必要。朕欲召二人前来为他们说和。只是他二人军务繁多不可轻易离城，你替朕去濠州召他二人聚一聚，代朕说和一番，如何？”
“皇上，贫道只会望闻问切别的都不会呀……”
“庄笙你就答应我吧！”东方寻说着将自己的佩剑亲自替庄笙佩戴上。
庄笙只得行了抱拳礼：“贫道若不负辱使命，陛下还请收回这宝剑！”
“好！朕自当还你个自由身！”东方寻拍了拍庄笙的后背，这才笑起来。
“皇上，这药方……”
“朕代崔淑妃谢谢你了。她身体又病着了，朕只有干着急的份。”
“淑妃素来敏锐多思又很仁爱，让她直面死亡太过残忍，难怪她多病多灾。”
两个男人忽然面对面站定，一个暗想你操心过度了吧，一个在想你怎么就不懂怜香惜玉呢？两个人交换奇怪的眼神，俱有话难明难说。
东方寻咳了声问：“这个……你随朕去看看崔淑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