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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厌舟是被血腥味呛醒的。
粘稠的液体顺着额角滑落,他抬手一抹,掌心染得猩红——不是雨,是血。整片槐树林的叶片都在渗血,枝干扭曲如痉挛的手指,将暗红色的液体泼洒在祠堂斑驳的瓦檐上。
他踉跄着站起身,冲锋衣已被血水浸透,沉甸甸地贴在背上。昨夜仓皇逃出戏台时抓在手中的戏票,此刻正紧贴着胸口,背面的血字像烙铁般灼烧皮肤:
“寅时三刻,停灵堂,取尸油针。”
祠堂的门楣歪斜欲坠,残破的匾额上,“顾氏宗祠”的“祠”字只剩一个血淋淋的“示”字旁,仿佛被人生生剜去了神明的庇佑。檐角垂下一串风铃,七根婴儿指骨用泛黄的肠衣串联,每根骨节上都刻着生辰八字。沈厌舟的瞳孔骤然收缩——最末一串数字,是母亲的出生年月。
“吱呀——”
腐朽的木门无风自开,阴风卷着纸灰扑在他脸上。那些纸灰不是普通的香烬,每一片都蜷缩成旋涡状,像是被无形的手拧碎的魂魄。
供桌上的三盏长明灯幽幽亮着,灯油浑浊如脓液,浮着几缕胎发。烛光将墙上的灵位照得鬼气森然,每个牌位都缠着浸血的红绳,绳结处别着乌黑的绣花针。沈厌舟的喉结动了动——那些针尾坠着的小银铃,与母亲梳妆匣里的那只一模一样。
最中央的灵位裂成两半,一具穿绛红旗袍的干尸蜷缩其中,脖颈处的麻绳深深勒进腐肉。干尸的左手缺了三根手指,断口处粘着暗褐色的血痂。
“沈家的小崽子,倒是比你爹命硬。”
沙哑的女声从背后刺来。沈厌舟猛然转身,穿青布衫的老妪佝偻在门槛阴影里,手中的笸箩盛满发黄的人牙。她缺了三指的右手正摩挲着灵位上的红绳,指甲刮擦木牌的声响令人牙酸。
老妪抬起脸,眼白漆黑如墨,瞳孔却惨白如骨:“取尸油针,需用至亲血开刃……”她咧开嘴,牙床蠕动着钻出几条透明蛆虫,“你娘埋在哪座山头?”
沈厌舟的指甲掐进掌心。记忆闪回母亲火化那日——骨灰坛里莫名出现七根绣花针,殡仪馆的镜面上被人用血画了一副倒悬的棺材,与此刻房梁上吊着的黑棺如出一辙。
古尺在袖中骤然发烫。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爆出灯花,尸油如活蛇般游下桌腿,在地面凝成一只鬼手,抓向沈厌舟的影子。
“不想说?”老妪的脖子猛然拉长三尺,腐臭的呼吸喷在沈厌舟脸上,“那就让顾娘子亲自问!”
裂开的灵位中传出骨骼摩擦的脆响。干尸的眼皮骤然掀起,露出两颗浑浊的琉璃珠——那根本不是人眼,而是从佛像上挖下的瞳仁。
腐臭味浓到令人窒息。沈厌舟踉跄后退,脚跟踩到砖缝间的硬物。低头看去,青砖缝隙里竟嵌着一枚翡翠扳指——与祖父下葬时戴的那枚一模一样。
“你祖父在这儿剜过心头肉。”老妪的笑声混着风铃碎响,“喂饱顾娘子,才换你爹多活十年……”
尸油凝成的鬼手突然暴起,扣住沈厌舟的脚踝。剧痛中,记忆如毒蛇撕开他的颅骨——
七岁那夜,他透过门缝窥见母亲对镜梳头。
镜中映出的却是陌生女人的脸,七根绣花针刺入头顶百会穴。母亲回头微笑,发间垂落的银铃与祠堂风铃共振,发出招魂般的叮当声……
“滚开!”
古尺自袖中滑出,铭文迸出血色光芒。沈厌舟挥尺斩断鬼手,腐臭的尸油溅上灵位,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老妪的笸箩轰然炸裂,人牙如飞蝗般袭来。沈厌舟扑向供桌下方,瞥见暗格里闪过一抹银光——七根绣花针插在褪色的戏服上,针尾银铃叮当作响。
旗袍干尸的关节爆出炒豆般的脆响,以扭曲的姿势爬出灵位。她腐烂的指尖掠过沈厌舟后颈,麻绳勒痕中钻出密密麻麻的线虫:“还我……针……”
寅时的梆子声穿透血雨。
祠堂地砖轰然塌陷,沈厌舟坠入漆黑的地窟。腐臭味中混杂着一丝檀香——是母亲骨灰的味道。
手机电筒光照亮洞壁的刹那,他的血液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