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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的梆子声穿透浓雾，宁信站在断崖边，粗麻衣角被山风撕扯得猎猎作响。他低头望着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血痕，忽然想起天降洪水前母亲剪灯芯的模样——也是这样苍白的指尖，在将熄的灯火中颤抖。
贡院外的杏花应当谢尽了。他闭眼还能看见那些朱漆金字的榜文，墨迹淋淋像未干的血。权贵子弟的嗤笑混着马蹄声碾过耳畔：“宁公子又来看榜？可要记得带够银钱打点学政大人。“
怀中的青玉簪突然发烫，那是母亲用陪嫁玉镯改的。七日前药炉翻倒时，飞溅的瓷片在她颈侧绽开一朵红梅。宁信跪在满地碎瓷中摸索，只抓到半截沾血的《孝经》。
“信儿......“大水落下时母亲最后的声音裹着血沫，“娘等不到杏花簪......“
山风卷起他束发的麻绳，崖底云雾忽然翻涌如沸。宁信向前半步，碎石簌簌坠落。他忽然闻到杏花香，恍惚看见母亲立在雾中招手，鬓间别着那年春日他攀墙折的嫩枝。
下坠时风声尖锐如哨。嶙峋山石划开衣襟，怀中的玉簪突然迸发青光。宁信在剧痛中看见云雾裂开缝隙，无数金色篆文游蛇般缠住身体。崖壁上千年苔藓擦过脸颊的刹那，他听到青铜剑鸣。
再次睁开眼时，月光正从穹顶的太极图纹渗下来。宁信躺在寒玉床上，周身三十六处大穴插着银针。石壁剑痕中渗出幽蓝液体，顺着沟槽汇入他身下的血池。眉心突然刺痛，有声音自骨髓深处传来：“玄玉宫候主千年，竟是个断脉书生。“
左侧石龛轰然开启，羊脂玉匣中躺着半卷《太虚剑典》。宁信挣扎着爬过去，断腿在玉砖上拖出血痕。指尖触及书卷的瞬间，匣底机关弹出一枚镂空剑丸，径直没入他丹田。
“欲承吾道，先斩尘缘。“石壁上剑痕骤亮，幻化出母亲剪灯芯的残影。宁信嘶吼着抓向虚影，掌心却穿过冰冷石壁。丹田处剑丸开始旋转，他看见自己每根骨骼都泛起霜色剑芒。
洞顶水滴落在血池，涟漪中映出贡院杏树。宁信颤抖着并指为剑，池水突然沸腾如熔岩。当第一个篆文烙进瞳孔时，他抓起玉簪划向咽喉，却发现喉间皮肤已覆满龙鳞状剑纹。
子时的更鼓从极远处传来。宁信割断最后一缕黑发扔进血池，看着发丝化作赤蛇游向黑暗深处。石壁剑痕渐次熄灭，唯有眉心血痣红得妖异。他握紧玉簪走向洞府深处，身后寒玉床突然炸裂，万千冰晶在空中凝成母亲临终时的笑影。
洞府深处的青铜剑台泛着幽光，七十二盏鲛人灯无风自燃。宁信跪在阴阳鱼图案中央，看着《太虚剑典》悬浮半空缓缓展开。竹简上的朱砂篆文突然活过来，顺着他的七窍钻入体内。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苍老声音在颅腔内震荡，宁信却盯着剑台凹槽里的玉簪。母亲咽气时攥着这枚簪子，血珠顺着并蒂莲纹路渗进玉髓。此刻簪头突然绽开红梅，花蕊中浮出半透明人影。
“信儿...“虚影伸手触碰他眉心血痣，指尖却在触及瞬间溃散成星尘。宁信浑身剑气暴涨，石壁上的古剑图谱应声碎裂。丹田剑丸发出龙吟，他看见自己五脏六腑正在玉质化。
血池突然翻涌起前尘往事：十二岁替母亲挡下醉汉的棍棒，左臂至今留着骨裂的旧伤；二十一岁在坟前焚烧策论，纸灰化作黑蝶扑灭长明灯。宁信嘶吼着挥剑斩向幻象，剑气却穿过虚影劈开身后玄铁柱。
“情丝不断，剑心难成。“玉匣中升起青铜古镜，照出他胸腔缠绕的金色丝线。宁信举剑的手忽然颤抖，那些丝线另一端系着母亲缝衣的银针、看见玲儿，递在他手心的红豆。
剑台开始下沉，寒泉从八卦方位喷涌而出。宁信在冰水中看见自己正在石化，指尖已经变成青玉质地。他发狠咬破舌尖，精血喷在玉簪上，竟唤出半部血色剑诀。
当最后一丝黑发转为霜白时，洞顶太极图轰然开启。宁信踏剑升空的刹那，怀中玉簪化作粉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