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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失神的许曳被这突如其来的喇叭声惊醒，本能地踩死了刹车，车子滑行了数十米才终于停下。
惊魂未定的他看向车前，只见散落一地的物品，旁边倒着一辆两轮电动车，驾驶员蜷缩在不远处，紧捂着右手，虚弱地呻吟着。
许曳不敢耽搁，赶紧下车查看伤者情况。那人身穿外卖员的制服，幸好戴着头盔，此刻人还算清醒，只是右手掌有大片的擦伤，血水混合着污渍，浸透了袖口，看起来有些瘆人。
许曳正欲报警，这才发现下车太急，忘了拿手机。刚一起身，身后便传来一声嘶吼。
“你眼瞎啊！骑车不会看路吗！老子这是新车！你赔得起吗！”
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一把推开许曳，瞪着仍在痛苦打滚的伤者，嘴里不停谩骂着。许曳这才看清，原来不是自己的车撞了骑手，而是隔壁车道的一辆路虎揽胜。见来人一副霸道的样子，许曳也不想多管，自己惹不起这样的人，便回车上拿了手机报了警。
那人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站在伤者旁边一边怒骂一边打着电话，丝毫不关心受伤者的情况。偏偏这条路只有双车道，路两边都是绿化带，狭长的车流已经被这起事故堵死，现在他们早已进退两难。
越来越多的人见走不了，纷纷下车来看热闹。一开始还有几个人好意上前查看伤者情况，想扶他起来，可肇事的车主却不依不饶，说是要保护现场，不让别人碰他。那呲牙咧嘴的模样让其他想管的人也都噤了声，只得双臂交叉，环抱在胸前看热闹。
不多时，救护车和警车陆续到来。伤者似乎也缓过来了一些，坐在地上单手摆弄着手机，似乎想拨通什么人的电话。救护车的医护人员简单查看了一下伤势，便准备将伤者扶上救护车，却遭到了肇事者的阻挠。他一把横在伤者和医务人员中间，大声叫嚷着。
“先说清楚怎么赔偿的事情！不然想走没门！我这可是新车，你一个骑破电瓶车的要怎么赔！”
说罢，他拽起伤者的衣领，一把将他拖到自己的车前，指着凹陷的引擎盖和掉落的保险杠怒声道：“你自己看看！准备怎么赔！”
交警连忙上前制止：“你先让他去医院，赔偿的事我这边定责以后直接按照流程处理就是了，你为难一个送外卖的干嘛。”
谁知那人不仅不收敛，反倒更加暴躁地嘶吼起来：“你少跟我来这套！你走流程能保证我拿到钱吗？你哪个中队的，叫你们领导过来！”
那外卖员也连忙摆摆手，声音虚弱地说道：“警察同志，谢谢你，我不去医院，我没有钱，我这只是小伤，用不着去医院的。”
说罢，他又对着那位仍在不停怒骂的车主说道：“老板，车我确实赔不起，但我一定会想办法的。能不能先让我给站长打个电话，把手上的单子先处理掉，不然客户该要投诉了，我要扣钱的，拜托你了老板。”
见那人还欲纠缠，交警只得一把将他拉开，示意医护人员将伤者扶上车。可那人本就高大，被这一拉更是怒不可遏，一把甩开了交警。这一下直甩得交警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见那人要再上前阻挠，他一把掏出警棍，直顶着那人：“警告你！不要阻碍执法！”
看着这阵仗，再看看周围围观的人群，那人只得悻悻地撂下一句狠话：“好，你有种，给我等着，看你这个警察还能当多久。”说罢，他开门上了车。
可这回却轮到那伤者不配合了。他不断扭动着虚弱的身躯，不想上救护车，无论医护人员怎么劝阻，他始终喃喃说着：“我真的没有钱，我不用去医院……你们让我走吧……”
几个来回之后，那交警一把上前，按住了伤者不停摆动的手。他拉开了自己的反光马甲拉链，从衣服里掏出了几百现金，全部塞给了外卖员：“我有钱！你只管去看，身体要紧！”
在一片叫好和掌声中，外卖员被送上了救护车。交警对着围观的人群说道：“好了好了！都别拍了，赶紧回车上吧，清理一下道路马上就可以通行了！”
许曳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对着艾云芙说道：“还真是雷打真孝子，财发狠人心，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啊。”
“那又如何呢，世事如此，要不怎么说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呢？”艾云芙看着眼前渐渐散去的人群，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看这一群冷漠的人群，只知道冷眼旁观，除了拿手机拍第一手朋友圈，好像其他的事情都跟他们无关。还好人间还是有这位警察这样的好人在，才不至于太令人失望了。”
许曳转头看了看旁边的路虎，平静地说道：“别太乐观了，开得起这车的人，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好在有这么多人拍的视频见证，短时间内碍于舆论，大概还不会有什么事，但以后等着这位警察的，未必会是什么好事。”
“你怎么这么悲观，要相信正义只会迟到，从不会缺席。”
迟到的正义还能算是正义吗？许曳心中这么想，却没有说出口。
“好了好了，他们也清好道路了，咱们该继续出发了，耽误了这么久，已经迟到了，待会你可别乱说话，交给我来处理。”艾云芙看了看手表，有些着急地皱了皱眉。
不多久，他们的车总算到了磐昇金融的大厦楼下。还未等许曳把车停稳，艾云芙便急匆匆地下了车，一路小跑着冲进了大堂里。许曳也只能停好车，提着外套紧追着她去了。
一路追进了大堂，却不见她的踪影。许曳只得请前台帮忙按了电梯，好在之前自己也来过几趟，不然这下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看着手里的合同资料夹，许曳竟也突然好奇起来，明明自己给出的价格也已经是公司最大的让步了，她难道还能越过公司直接给出更低的价格吗？
忍不住翻看几下后，他更加不解了。这份合同给出的价格不仅没有比自己的低，反而在年服务费率上还要高出1个百分点。虽是没有时间细细分析，但许曳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大概是其中还有其他的交易存在吧。
正想着，电梯便已经到达顶层。电梯的门刚打开，便听到办公室里传来的对话声：“陈总，可您在电话里已经跟我说好的，怎么现在又不同意了呢？”偌大的办公室里，艾云芙的声音显得特别渺小无助。
“是，陈总，非常抱歉，我是迟到了一个多小时，但也确实事出有因。但我们公司真的非常诚心地想跟您合作，还请您见谅，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我说小艾啊，你也是个聪明人。我老实告诉你吧，你们公司不是只有你一个业务员跟我联系了。之前有个小许，给我的报价比你的这个更低，更别谈其他的广告公司了。我们集团的年广告投放量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我为什么选择你，你再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带合同过来。”
听到这话，许曳却并不太意外。虽说自己只和他匆匆见过几次面，但即使现在隔着门，也能想象到他那猥琐鄙陋的嘴脸。
数分钟的沉默之后，办公室里传来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回荡在狭长的走廊里，一声声向着许曳靠近。
当那高跟鞋的敲击声停止，长廊里最后一阵回响也终于消散。艾云芙抬首看到了许曳，有些恍惚的她只是愣了几秒，便伸手接过了许曳手上的合同资料。正欲转身，不料许曳却没有松手。他看出了她眼角的泪迹，目光坚定地轻声说道：“你还可以选择。”
可艾云芙没有回头。她只是低头看了看地面，眼神闪躲着接过了合同，转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